旁边香记客栈的店面有些奇怪，像是重新漆过，又披红带绿的好不热闹，看上去喜气洋洋，有什么喜事吗？正思及此，香妮正举着两张红纸走了出来，见到她，一脸兴奋。
“你总算知道出来了。”香妮呼了口气，轻摇着头，“我还以为你闷在里面发酵，等着给我们加菜呢。”
“才几天不见你这嘴就更损了，什么发酵，我才想问你了，你家置办的这么漂亮，是要做什么呀？嫁女儿么？”九千掩嘴取笑香妮，又注意到她身上大红色的夹袄，和同色衣裙，“瞧瞧，穿得也这么喜气，莫不是被我说中了！”
“你生个病把脑子也烧坏了是不是，刚好就取笑我……”香妮说着上下扫了眼九千的衣服，皱眉道：“你怎么才痊愈就穿这么少，还这么素，不知道快过年了么？”
“过年？”九千只在书本上看过这个词儿。“我，我从没过过年啊。”
“哎呀，对了，我忘了你这是头一年来。”香妮拍着脑门，恍然大悟，遂又比刚刚更兴奋了，“太好了，你今年一定会过得很开心的，而且也要从现在开始准备了哦。”
“准备什么？”九千指了指香记客栈上的花红柳树，又将手指移到香妮的身上，不可置信的以眼神询问着。“都要这样吗？”
“那当然了。”香妮笑道，向对街甩甩头，“何止是我家，你看哪家不是这样？”
九千揉揉眼，环顾四周，才注意到原来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只是没有香记客栈这么显眼。九千记起曾在书中读到过，在北方有的地方是有过年的习俗，只是没想到越辛国也有这个习俗，这次也许真要开开眼界了。
“你今天自己不出来，我正打算把你从被窝里揪出来了。”香妮抖着手里两片红纸，说得手舞足蹈的，“都要过年了，出来忙一忙才有精神，我知道你早痊愈了，只不过窝在床上发懒，也不知道那些书有什么好看的。”
九千伸手抓过香妮的手腕，细细看清了纸上慢慢写着一个大大的“福”字，“这个是要贴门上的吧，呆会儿我自己也写一个。”
“不用了，这个就是写你的。”香妮笑着双手各拿起纸上面的两个角，让福字正对着九千，“但是要倒着贴，知道吗，就是“福到了”的意思。”
“好象挺有意思的……”九千望着眼前的福字，红底黑字，沉稳又喜气，心中顿时充斥着饱满安定的感觉。
“当然有意思了，我们的习惯还多着呢，走我们到里面去慢慢说。”香妮越说越兴奋，连拖带拽的把九千拉回了你医馆里，迎面一阵凉气，香妮打了个寒颤，“九千，你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你连个火炉也不生，我想给你送来一个，又想着你这有一排药炉，应该不会冷，没想到你药炉子也许停了。”
“真有这么冷吗？”九千搓搓手，呵了口气，发现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都散出一股白烟，“火盆应该在行李里，夏至过了才下山，没想到冬天来得这么急。”
更没想到的是，她竟会在白石城里住这么久，甚至已令她产生了归属感。那日，师傅和筱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留下来，她只漫不经心，含糊其词，不妥协也不坚定。
而现在，师傅常常不见人影儿，筱也一去不复返，清明走了，唐瑛走了，砚林总在忙，伊泽想必日日逗留在代暮那里。九千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被众人遗弃的窝囊废，必须经常忍受他人的忽视和背叛。
心情开始陷入了低潮，香妮仍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着白石城关于过年的一切风俗习惯，她突然很想问，这些习惯西城也有吗？
“九千，九千！”香妮不耐烦的在她面前挥手，口中的白烟因为语速太快，变得重重叠叠，“我说的你都记住没有啊？到时候忘了一样可就不吉利了，必须都准备齐了才行，知道吗？”
“哦，哦。”九千此刻才觉得周身发冷，这样的新年，竟真的不如玉铂山上清冷无知的日复一日。“我还是先去找火盆好了，屋子里冻的我又要病了，剩下的我回头去你哪里抄。”
“也好。”香妮未加犹豫，始终处于兴高采烈的状态，“那我先回去了，你快点把火生得旺旺的，这样生意也兴隆，不然病人来了诊还没问，直接推到街尾老赵家了……哎呀，呸呸呸！大过年的提什么老赵家……”
香妮口中的老赵家是街尾的赵记棺材铺，是整条街上唯一的一家棺材铺，生意萧条，店主老赵又是个性情古怪，小肚鸡肠的孤寡老妇人，是以并不招人待见，又因着不吉利的营生，成了人们口中晦气的代名词。
“嗯。”九千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现在的她真的开不了任何玩笑。
望着香妮蹦蹦跳跳出去的背影，九千颓丧的坐下。刚刚，她无法遏制的想念和清明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许多人拥挤在窄狭的诊堂里，帮助每一位来抓药问诊的病人。而如今，只剩她一个了。
清明，不知怎的，距离越来越远，她的思念竟日日滋长，不曾斩断。过去那种淡淡的，回避的，若即若离，可有可无的牵挂，再也寻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盈盈乱糟糟挥不去，抹不掉，什么也弥补不了的渴望怨尤和不解。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这是我未婚妻！
她能为我做的，你做不了！
清明的话言犹在耳，她到现在还不敢回答，也许空气中含有他的气息，他也会知道吧……九千忽地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她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人？
她不是那个玉铂山上，自称九千岁的世外高人吗？不是淡薄一切，目空所有的半仙之身吗？如今只是个思春而不得，郁郁寡欢的小怨妇吧？只是，如此冷血的自剖，竟换不来一点点内心的平静。
也许，有一个地方，会让她找到玉铂山相同的气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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