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打开的门被打开了。
钟乐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浪迷了眼睛，看不清前方，随即被人一把拽住，猛地栽进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冷冽的楠木香气扑面而来，但盖不住房间里陈年的霉味混杂着血腥恶臭，钟乐揉了揉被撞到的鼻子，尚有些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声：“楠楠……”
这个人似乎就是他的奇迹。
张知楠略一点头，顺手将他揽到边上，与此同时，整座山的上空雷电划破夜空，轰鸣震天，几乎让外面的走廊都摇晃起来，墙壁上扑簌簌地落下尘土。
“这是……”
张知楠面色难得凝重，左手飞快地捏了个指诀，他只穿了身简单的睡衣，此刻窜出来的是地上散落的黄符，顺着他的动作齐齐飞向黑洞洞的房间。
“这是鬼域的那个结界。”张知楠松开了钟乐，毫不耽搁地在指尖割了个口子，“你先回去。”
结界？不是要过段日子才到修补加固的时间吗？钟乐没有马上会意，而就是这一怔愣的功夫，百鬼狂啸扑面而来！
“本来只是随便试试，没想到真的会有人为了救你打开这个结界！”
那是一团混沌的黑影，像是将无数的声音剁碎了又捏在一起。
钟乐花了几秒钟才理解这句话真正的含义，顿时背脊发凉——门是结界，门是封印住它们的结界！怪不得它们始终诱导他离开，明明表现得要将他生吞活剥，却迟迟没有扑上来分食他！正是因为他的求救，害张知楠亲手打开了这扇不该被打开的门！
“无大碍，你先回去。”张知楠侧头瞥了他一眼，分神间，身上多了两道不浅的口子。张知楠皱着眉毛，血液似有灵性，迅速组成记号，又将那些影子逼退一些。
“我……”
“小缺口，门就这么点大，它出不来，应该能补上。”张知楠补充，“结界法术能阻止他们出来、收拢结界，但无法用其他道术除鬼，顾不上你。”
“我就问一个问题，所以你这个道术，不会把我一起打散吧？”
张知楠似有困惑：“不会，暂时只能用结界术……”
现在不是慢慢解释的时候，钟乐立刻点点头：“明白。”
他往后退了两步，张知楠正要松一口气，余光却注意到钟乐居然是在助跑！？
张知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就看见对方狠狠地怼到那扇摇摇晃晃的木门上，用腿支撑，背靠着勉强抵住。
“……”
饶是张知楠再沉稳也有片刻的语塞，钟乐是偏瘦削的身材，也不会用什么巧劲，更没有道术辅助，看着就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顶开了。
“不是靠木门……”顿了顿，他又自己纠正自己，“不是完全靠物理的手段……”
钟乐‘啊’了一声：“没用？我看它们都从这里挤，还以为……”
“……”其实这个简单的现象背后有非常复杂的成因，从结果上来说，钟乐这只是蒙对了歪打正着，张知楠打了下腹稿，发现怎么科普都会很长，被钟乐按头要求治疗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钟乐反正也不是要听理论知识：“行，反正不是完全没用就好。”
“……意义不大，鬼没有实体，木门不能完全阻隔。”
废话！这他当然知道！钟乐咬了咬牙——此时此刻，被钟乐用身体挡住、张知楠看不到的背后，百鬼的利爪穿过那扇聊胜于无的木门，割破他的皮肤，正啖食他的血肉。
张知楠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反正钟乐又不懂道术。可他毕竟和张知楠相处了这么久，张知楠在除魔时的那些套路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张知楠嘴上说得轻飘飘，其实就是为了不让这些鬼跑出去、并拉上结界，他暂时只能使用一种道术，无法分心，并非能像平时那样弹指间叫那么汹涌的鬼潮灰飞烟灭，所以就算他们攻击张知楠，他也自顾不暇，当然更管不了钟乐。
方才张知楠身上的两处伤、还有现在背后撕扯皮肉的剧痛就是最好的证据。
钟乐知道大事上张知楠不可能轻慢，从结果上来说应该能处理，但毕竟一切因钟乐而起……其实哪儿有那么多话，他就是想留下来帮张知楠。
张知楠心系结界，不似钟乐这般凡事着眼个人的安危，所以暂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受伤这回事儿，也算是让他有机可乘。
“不是没意义就行。”钟乐强笑。
“……”
“我想陪着你也不行？你管我。”
他有些站不住了，干脆盘腿跌坐下来。
张知楠的眼神暗了暗，钟乐故意说：“别这样，小张天师，这世上还有比你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吗？”
他似乎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等我两小时。”
钟乐把痛呼压回喉咙里，此时装作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专心做你的事，别管我了，我不打扰你。”其实他也没那个力气缠着张知楠唠嗑。
张知楠深深望了他一眼，再抬眸时神色陡变，整个人似出鞘的剑，冷冽而肃杀，面部的线条绷得很紧，使他总是被诟病为无情的薄唇里不断传出稳定、低沉的经文，狂风将他的头发扯得凌乱，但看起来却丝毫没有一点狼狈，在这黑暗之中岿然不动，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闭上眼睛，没有再看钟乐，开始心无旁骛地压制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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