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万籁俱寂，且透不进一点光，时间一长人的感官很容易被麻痹，张知楠单手屈指敲了敲面前的黑幕，重新陷入沉思。
这对于天师们来说不是破天荒从来碰不到的局面，张知楠也曾经在辅导下进行过相关的练习，可以通过默诵经文来保持清醒——他应该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自乱阵脚、不知所措的。
但此时此刻，张知楠指腹摩挲着节目组的求救符箓，踯躅不下。
这种符箓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应该说，如今它能够得以推广，也不乏教导张知楠的那个人的功劳。这是为《Star妖灵妖》这个节目所量身定做的复合型符箓，考虑到选手中可能存在灵力不强无法驱动符箓的情况，这个符箓主要起到的作用一则是圆光术，即供天师协会和黑白无常来确认选手的情况，并补足摄像不到位的地方；二则是作为最后的求救手段，它不能实际起到任何攻击效果，但当符箓被毁坏，天师协会自然也会想办法马上进行救援。
反正不是她在主持，罗PD在这个问题上自然有些大大咧咧，因此工作人员也解释得不清不楚。
张知楠知道眼下最正确的处理方式就是撕毁符箓让天师协会来处理，从外面破解当然比身陷其中的人容易许多，而且他们也更多地会运用控制或拘束类的比较温和的道术。而张知楠所擅长的驱鬼并非通常理解中的超度，而仅仅是用自己强大的灵力去杀死它们罢了。当时张知楠其实隐约觉得马戏团有问题，钟乐把他拉进来，张知楠又自恃实力觉得有他在不会遇到危险，因此也没有多加反对。但他忽视了第一轮比赛时，也正因为他完全按照那个人的告诫行动，最终导致钟乐从三层阳台坠落。
他的力量不太适合目前的环境，张知楠的道术杀伤力太强，他很担心钟乐。而且困住他的厉鬼身上有如何也洗脱不掉的浓重血腥味，与之前海盗船或鬼屋钟乐所遇到的那些不怀恶意的鬼截然不同，耽搁多一分钟，钟乐就多一分危险。
这些张知楠都清楚，也心知肚明是正确无误的决定。
张知楠甚至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犹豫。
钟乐或许如厉鬼所说，身份特殊——但不论如何他并不是天师，这种情况下，以他的安危为先都是理所应当的。
“……”
张知楠不是很懂这种陌生的情绪，或者说是烦恼。
他不知道钟乐和许有那边的情况，但张知楠这里，一旦破坏这张符箓，天师协会和黑白无常应该会很快赶到，除此之外，必然也会惊动‘那个人’，不出意外，他应该会无法再呆在节目组继续接下来的比赛了。
这个节目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举足轻重的意义。
张知楠的出身很好，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也不需要在这类娱乐性质更强的节目中学习什么，黑白无常的事和他没有关系，也不需要他去讨好结交，将来不论有没有名望，大众认知度如何，他都注定是下一代的继承人——他本不该有任何放不下。
但是这时候离开的话，他应该再也见不到钟乐了吧。
这一瞬间他没有马上使用符箓的原因，好像就仅仅是这个。
很奇怪，明明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渊源，未来也绝对会分道扬镳的。
张知楠无法描述此刻自己的心情，但唯一不可否认的是，他明明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决定，却一再因为同样的理由而不能决断。
他暂时还是放弃动用那张符箓，这是错误的，钟乐可能会因此面临更大的危险、更急迫的情况……张知楠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夜，钟乐拽着那个女鬼同归于尽，他想把钟乐拉上来，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抓住，只能眼睁睁地旁观。
钟乐总是很潇洒，他甚至还开着玩笑说，在我们老家你这可是得以身相许的。
映入张知楠眼帘的，是他标志性的笑容——张知楠觉得只看嘴角、或者眼尾、或者鼻尖的一部分，他都能轻易认出这个人就是钟乐，他的桃花眼总是上扬的，水汪汪的，多情的；他的面色总是不太红润，可能是体质原因，看起来鬼气森森的，但丝毫不会让人觉得难看，而只是如画中人一般的艳丽诱惑。
钟乐不是天师，什么叫以身相许呢？用玩笑包裹四个字，就会为他豁出性命吗？
明明他从来也没有给钟乐带去过什么好事。
现在的心情与当时渐渐重合，张知楠从来没有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勉强摒除杂念，好一会儿才停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冷静了。
……如果道术威力太蛮横的话，那么他的血又如何呢？
尽管也会对钟乐造成负面影响，但那比直接使用法术应该好太多。
那个人教过张知楠，不到万不得已他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都绝对不能使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手段。
“天师都应当是绝对理智的，或许你以命搏之能救一个人，但首先你不能排除你是否已经被控制，再者，也可能因为失去了你，就不能救其他的人。这是无法衡量的事情，所以，不要去衡量，我来替你做选择。”
“……”
张知楠用符箓划破自己的手臂。
他的行为是与他受到的教导背道而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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