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七章
就像是两只浑身是刺的凶猛小兽，时刻处于戒备的状态之下。既需要彼此锋利的爪牙，可也怕太过靠近，会被那芒刺所伤。
于是，他们这种相互试探又相互防备的状态下，也形成了一种默契，一种关于两人之间关系的默契。
他们之间可以是敌人，可以是朋友。甚至更近一步可以是知己……却唯独有一种关系是不能被逾越的雷池。
因为横亘在他们这种关系之间的，是皇甫渊的皇子身份，是孟晚歌的身世之谜，是他们背后的大晋皇室和“天机阁”，甚至可以是他们之间这本就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础上的关系。
原以为这些种种就算不是高山大川，也该是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可如今走到了这一步，似乎却只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捅就破。
意识到这一点，孟晚歌的脸“腾”地一下涨的通红，眼角瞥见男子温温的笑纹里似乎有了一丝促狭，还有一点从心底散出来的笑意。
于是乎，在那种笑意里，孟晚歌再一次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那一连串失常的举动，在男子的眼中是不是便等同于已经默认了彼此间的关系。
就是……那种……关系……
原本通红的脸这下顿时变得可以滴出血来！
“你可听过祁山？”就在孟晚歌全身的血液都要冲到脸上的时候，皇甫渊的声音却是再一次响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孟晚歌由衷的觉得那清冷的声音如此的好听，那恰到好处的凉意，意外地安抚了她心中此时的躁动与不安。
“你可听过祁山？”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平平静静地问着，那语气倒像是在闲话家常，稀松平常得宛如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是，偏偏那字句被他说得一个比一个轻，带着种好不掩饰的慵懒的温柔，又似乎字字都在提醒着她。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起了变化，或者正在起着变化。
“祁山？”孟晚歌的眸底一暗，对于这大晋的山山水水她还倒真不甚熟悉，更何况这祁山似乎还不在名山大川之列。
可是，忽听皇甫渊这么一问，总觉得他的话中应该另有深意，便下意识地认真想了一下，这才微微摇头：“不知道……”
皇甫渊清了清嗓子，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深沉了起来：“这祁山就在通县东郊，离这里也算不得甚远。来回若是快的话至多一日的脚程。或者，我们可以尽快去一趟？”
“尽快去一趟？”孟晚歌瞬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祁山上有一位枯荣大师，说起来也算得上是我的故交，我觉得或者我们可以去拜访一趟，或者至少你可以去拜访一趟……”
面对女子眸中越来越明显的困惑，皇甫渊一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长舒一口气之后却是甚为果断地给出了答案：“我一直觉得枯荣大师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定南王冯朝……”
皇甫渊说到此处，才略顿了一顿，似是随手，抿了抿桌前的茶杯，其实，那杯中的茶水早在方才他等孟晚歌的时候已经被他几乎饮尽了，此时杯中已经只剩下一个浅浅的杯底。
他那轻抿的动作根本无法够到仅剩的茶水，可是他却不敢在此时将杯子再抬高半分，又或者停下动作去添水。
生怕一个不小心便错过了女子脸上任何一点变化。
那淡然的容色如常，唯独那眸底一瞬间似乎是微微起了一些涟漪，可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等皇甫渊凝神想细细研究那涟漪下掩藏的到底是如何的情绪，却是再也捕捉不到了。
那如寒潭般深幽，却又似小涧般清澈的眸子正安安静静地，一瞬不瞬地瞧着他，等着他给出答案。
嗓子突然就有些发紧，皇甫渊觉得他吐出每一个字来都显得有些艰难，但是他的目光却也透着坚定：“根据我的调查，冯朝和当年的天机阁主柳变乃是之交好友，他很有可能和你的身世有关。”
“嗯。”
女子的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是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又似乎并没有。
“这定南王冯朝很有可能是你的……”大约是女子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冷淡，一时间，皇甫渊难免怀疑他是不是没有听清自己所言，下意识地便将话中的重点信息略略提高了一个声调。
女子本是微微垂着眸的，此时突然稍稍一个仰头，皇甫渊便毫无预兆得撞上了那双深入夜空般的眸子，又或者是直接跌了进去……
说了一半的话，顿时戛然而止了。
“嗯……”孟晚歌的声音却是再一次响了起来，还是刚才那个简单的音节，但是这一次却吐字很是清晰。
皇甫渊立刻了然。
她显然在一开始就听到了自己说的每一个字，正是因为听到了才不知道应该给他一个如何的反应。
以她的冰雪聪明大约在皇甫渊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这每个字背后的意义了吧。
甚至，很有可能在他什么都还没有说之前，她很有可能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只是欠缺最后的一点勇气去把整个故事拼凑起来。
现在，皇甫渊却清清楚楚把整件事都摊到了她的面前，让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必须去直面一个有些支离破碎的真相。
“晚歌……”男子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沙哑中夹杂着些细碎的，浅显的疼惜。
印象中，男子从来没有这般地喊过她，可是，突然听他这么一喊却丝毫都不觉得突兀。
他唤她，晚歌。
自然地好像此时他们周围的空气一样。
他唤她，晚歌。
平常地好像此时他们周围的空气一样。
他唤她，晚歌。
清浅地好像此时他们周围的空气一样。
可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仰赖于空气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于是，孟晚歌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也缓缓融进了空气中，她答：“好，我们去一趟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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