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范通说到后来，原本还能自持的声音，越到后来却是语带颤音似乎情难自制，渐渐便只剩下深深的怨毒之意。
这般情状，哪里还是那个传说中的仙风道骨，超脱一切的存在？
孟晚歌骑马回程，一双素手紧紧拽着缰绳，轻抿的嘴唇几乎成了一条细线，此时她虽也是和来时一样任马随缰，却已无半分先时的恣意之态了。
以她对范通的了解，方才如何能不知道他便在那小院之中？
对于这次的见面，孟晚歌心中曾经预设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临见面的最后一秒，他们二人最后一次的默契却用在了这同时升起的那股惧意上了。
她在怕，他又何尝不是？
唇边笑意忽的有些悲凉，这一次的避而不见，很多事情却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了，这种并不撕破脸的方式也许对彼此而言或许才是最好的方式吧？
再见面，终是要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了，接下来这一层不捅破的纸，便是他们彼此间博弈的第一道筹码了。
一时间，孟晚歌心内五味杂陈，就如你全心准备的一件事儿，到了临头你非但落了空，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分辨，这种落空在你的心底激起的到底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情绪，一时间怅然若失却是非语言所能名状。
那小火仿似真的能揣摩背上之人的心思一般，一路往回，马蹄哒哒，速度虽未减多少，却是说不出的平稳。
等到了雍州县城外，不等孟晚歌反应过来，身下坐骑自己便已缓缓停下，似乎还略低了一分身子。
孟晚歌这才回了神，瞧着那通体雪白的神驹径自踱走，便也强打了一分精神往城门而去。
等回到“清河王”府，莺儿果然还未回来，若是往日，孟晚歌第一时间便会换上脸上乔装，可和显然今日有些走神了，意兴阑珊之下，却只是先扯了那面巾。
不过是一时的懒散，孟晚歌只是没有想到皇甫渊又回来的会如此之快。
原本似有人要乔装州府的朝廷命官一事兹事体大，既然有些眉目了，皇甫渊自该细查此事。
前一日，他回来的略早了，已是有些反常，不曾想他今日却是归得更早了，更是没有想到，孟晚歌竟只是晚了这几分钟，恰恰没能重新换上乔装。
皇甫渊推门而入，见到的是这样一番景象。
那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托着左边香腮，那一张容色倾城，风姿倾国的佳容俏面。
只是面色白得出奇，不知是不是因为时常带着乔装，终还是有些影响的，且那小脸上木无半丝表情，活像一张以雪雕成的脸。
苍白得近似透明的脸上，最最醒目得反倒是那几乎拧到了一起的眉心。
那双本就满是忧伤的眸子里赫然还隐透一抹淡淡的冰蓝，令本已冷白如冰雕的她，更俨如一头苍白无血的雪中幽灵！
皇甫渊一瞧之下先是一惊。
他原是自觉得“孟玲珑”和“孟晚歌”之间容貌至少有六七成的相似，他原也能猜到几分，眼前这女子乔装易容的本事几乎已经到了如火纯情的地步。
另外，这几日，他也不止一次动过想要一睹真容的念头。
可似乎只是一眼，便是万年，他原本自己的一些猜想，随着这一眼都被打破了。
在这一次毫无防备的“偶遇”之下，自己居然只凭第一眼就已经迅速分辨出眼前这张脸庞五官每一个细节的不同之处。
这些细微的不同之处，在皇甫渊的脑海里拼凑出来的便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皇甫渊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乔装易容之术可以精妙到掩盖了原本的眸色，原本那深茶色的眸子给人的是一种秋水含情的温婉之色，他本觉得女子的眸子最能传情达意，那样的一双眸子便足以配上任何的绝绝颜色。
不想，今日见到那抹淡淡的幽兰之色，他心头一跳，才知自己是大错特错了。
忍不住再多瞧了一眼，顿觉自己宛如跌入了一个永不见底的深渊，越是想挣扎反是显得越深。
总觉得那眸子的背后拢着一抹轻忧淡愁，让人情不自禁心生怜惜之意，男子的剑眉微微一蹙。
本来，忽见皇甫渊回来，孟晚歌也有些诧异，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但见男子剑眉轻蹙，面上似乎有些难以形容的微妙之色，她反倒镇定下来，干脆在皇甫渊的注视之下，从容不迫的对着镜子重新装扮起来。
揽镜自照，面色几乎可说是有些惨白，印象中，自己都不曾记得自己有过这般满脸疲累之色，更何况，此时，自己虽是换回了自己的真容，却仍是带着……
她原本在左颊上给自己添了一个红褐色胎记，原是想着自己眸色有异，这两日因为皇甫渊同处一室，所以便是睡下之前她仍是没有拿了自己做的那类似有现代美瞳功效的小物。
可是，这个东西戴得久了，终归对眼睛不好，难得卸了脸上乔装，她也难得轻松，这才给自己的脸颊上画了一个胎记。
如此一来，即便这女子一路而已都是蒙着面纱，不敢与人视线相交，只要瞧见了那块如此骇人的胎记心下便也会了然，并不会多疑。
孟晚歌眸色一沉，唇边浮起一个虚无的笑，倒不如顺水推舟？
女子原本想着便在这男子的注视之下，重新便做“孟晚歌”也没什么，这须臾之间，她却是改变了主意。
“你背过身去……”女子冷冷的声音夹着冰霜之气，似是叹了一声。
“恩。”皇甫渊似乎真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说完便规规矩矩依言转过了身子，那样子倒是有些受气小媳妇的风范。
女子看着那僵直的的背影，自是没能忽视那明显有所抑制的肩头，唇边轻挑。
天下的男子都是一般地吧，就算是皇甫渊也不能例外……
其实，她为何想着他会是个例外呢？
孟晚歌笑笑，眸色终于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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