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人集里的人本身都已经是经历过一番调教的，所以众人的服饰大约也是根据不同的工种做了分配的，一眼看过去倒是很整齐划一。
一屋子二十来个人，都是极安分恭敬地低垂着眉眼，甚至连眼皮都不敢多抬一下，厅里虽是站了一屋子的人，却显得出奇的安静。
被徐嬷嬷和莺儿点出来的几个人，虽是心中欢喜，却似乎也不敢多有表现，只是亦步亦趋地走到了前排。
已经从莺儿手上领了赏钱的，心里明白“清河王府”的差事没有缘分了，虽是失望，脸上也是一点表情也不敢有。
孟晚歌莫名就有些烦躁。这些人越是整齐，落到孟晚歌的眼里就越发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生疼。
她一直就知道人集，原本从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从人集里的这些丫鬟仆从被主家挑选的场面。
而她，就是那个主家！
这些人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与一件任人挑选的商品又有什么区别呢？甚至都不如一件商品！
这是孟晚歌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真正知道，这种交易丫鬟仆从的人集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片刻的功夫，徐嬷嬷看中的人已经都在第一排站定了。四个丫鬟，四个仆从还有一个年长一些的，看样子是去厨房帮厨的下人。
徐嬷嬷挑人的眼力倒是不错，被她选出来的几个人瞧起来都是模样周正老实的，看起来的确是不错。
“王妃娘娘，老奴瞧着这几个看着都挺机灵，娘娘若觉得合意，老奴便和齐嬷嬷定下价格了。”
每个人集里的人，价格都是各有不同的……
意识到徐嬷嬷这话的背后的意思，再次意识到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某种意义上就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孟晚歌心中的不快更重了，面上便也露了倦色，摆了摆手，道：“就这几个吧……”
徐嬷嬷不觉有他，只觉得终于定下了一件大事，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便笑盈盈地对齐嬷嬷道：“既然我们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就在这个时候，正厅门口响起了管家张伯的声音：“这个姑娘说自己也是人集的奴婢，门口小厮就带过来了。”
“哦？”隔着这一屋子乌泱泱的人，孟晚歌倒是的确瞧见张伯的身边立着一个人，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倒是那齐嬷嬷神情慌张地跑了过去。
“春草，你这么做，是坏了人集里的规矩的，若是被人问起责任来，就算是嬷嬷也保不住你。”那齐嬷嬷一边小跑着过去，一边已经轻声呵斥道。
很显然，她已经认出了随张伯来的那个女子了。
不过，听那齐嬷嬷说话的语气，看样子和徐嬷嬷一样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主。
“齐嬷嬷，我求你了，如果再筹不到五十两银子，我二哥……”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隐约间似乎还带了一点哭腔。
“春草，五十两银子，就算是王爷府上也不会出这样的价的。”齐嬷嬷叹了一声：“你还是快回去吧。”
“齐嬷嬷……”
“徐嬷嬷，你去把人领过来吧。”孟晚歌隐约听到了一些，干脆摆手让徐嬷嬷把人带过来。
徐嬷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一出，见孟晚歌吩咐，也不敢有所耽搁，立刻和齐嬷嬷把人领了过来。
那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身形很是消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那女子一身素白衣衫更显得面色有些苍白，不过模样倒是极为清秀，只是脸上似乎尚有泪痕未干。
那女子知道孟晚歌是七王妃，自是不敢抬头多看孟晚歌。就算看了她也未必能认出孟晚歌来，毕竟那时她做了乔装。
不过，孟晚歌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子。
这个少女正是刚刚在“济慈堂”见过的“卖身葬兄”的主角之一，她此时虽也是一身素白，不过显然已经不是方才那身装束了。
女子抿着唇，眼底有一丝慌张，也有一点倔强。那一双素手显然隔着衣袖已经被她紧握成拳，仍是能觉察到那副小小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
齐嬷嬷见孟晚歌没有说话，只当是已经惹恼了七王妃，慌忙拉了拉那女子的衣袖，似乎是想授意那少女跪下。
不过还不等那白衣少女反应过来，孟晚歌已经开口问道：“齐嬷嬷，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问的声音极缓极淡，其实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就更听不出是喜是怒了。
“王妃娘娘，这……这是春草。”齐嬷嬷和身边的徐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心下稍安，这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这是个苦命的孩子，娘娘心善，莫要怪罪……”
孟晚歌抬了抬眸，眼角的余光重新又打量了一下那个叫春草的少女。
“这孩子命苦，实在是家里需要银钱，这才失了分寸了。”齐嬷嬷的视线在孟晚歌和春草身上打了一个来回，终是一咬牙说道：“王妃娘娘，您若是愿意再收一个贴身的丫鬟，不妨考虑一下春草，这丫头心细，梳发髻和女红都是拿的出手的。”
听到齐嬷嬷这么说，此时站在她左右的徐嬷嬷和春草几乎是同时抬头看了她一眼，但两人的表情实在是大相径庭。
听到齐嬷嬷在这种情形下，替自己说话，春草大约也知道这实属不易，看齐嬷嬷的眼底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感激之情，那眼眶微湿，几乎要落下泪来。
反观徐嬷嬷……
她的脸色自然就没有这么好看了。
她原本觉得这齐嬷嬷和她有些相像，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便守了寡，辛辛苦苦为奴为婢十来年了，却始终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所以之前齐嬷嬷想着要多带几个人到府上来，徐嬷嬷虽是为难，却也是咬着牙答应了。
其实，徐嬷嬷现在跟在孟晚歌身边也有些日子了，也算是略略有些明白她的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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