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医生用一种探究的目光观察着钟乐。
钟乐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匆匆囫囵吞下自己面前的最后一个煎饺，才放心开口问道：“怎么了，医生？”
“你能吃东西了。”姜医生幽幽地说，“鬼魂不是应该什么都碰不到吗？就算吃东西也只是剥夺食物的味道，不能实际吃下去的吧？你有消化系统能把它转换成能量么？”
“我也不知道啊。”姜医生看着就三十来岁，张天师没在，说话都比较随意，因此钟乐也不是很有诚意地回答，“凡事都有例外，可能我就是这么特别吧……”
“你过去能以类似常人的形式存在张天师说是因为黑白无常拿来的特许，普通游魂是不可能不借助外力做到的。张天师的做法也只是要你去重新投胎罢了，你目前的状态应该不能长久维持。”姜医生把手里的饼干咬成两截，“你过去以灵力作为基本单位支撑身体运转，我本意是好心提醒你……”他怨念深重，“亡魂一般都排斥知楠，你既然没有受到负面影响，我觉得你可以和知楠多多接触，控制变量，说不定对你有益处——没想到你们进度飞快，居然一晚上就已经……”他一副人心不古、难以启齿的样子。
“不，你误会了……”
姜医生堂堂正正一个医学博士，对道术涉猎不深也不至于被钟乐这样的忽悠过去：“但你的情况确实改善了，没有外部干预是不可能的。”
钟乐试图解释：“呃，我们只是一起睡觉……”
姜医生回：“呵呵。”
“真的！我们也就是聊了两句……”钟乐回头欲拉张知楠作保，却发现他低垂着眼睫，耳朵尖有点可疑的红。
“就是讲了一些睡前故事。”他说。
不是，你害羞什么啊！一个睡前故事而已，你这样更欲盖弥彰了……钟乐无奈，张知楠十分郑重地问他：“我以前没试过，你喜欢吗？”
张知楠外表看着冷厉，行事也确实不温柔多情，但偏偏这样的小细节和奇妙的标准，令钟乐觉得根本没有办法指摘他的不是。张知楠眨眨眼睛，钟乐思及他昨天晚上的严肃凝重，实在有些不忍心打击他。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围观了全程的姜医生淡淡说道：“噢，我懂。”
“……”算了就让他误会去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而且他还不是个活人，怎么想都是他赚了。钟乐破罐破摔，干脆就当默认了：“谢谢关心，其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我只是个医生而已，我怎么知道——硬要说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监测你的身体数据，比起什么灵力之类的，这个更直观一些。”姜医生恹恹地说，“我是在好奇，如果你的情况可以作为参考，运用到天师的治疗中……”他打了个哈欠，“那我可能可以少加不少班。”
“……”
“你这是什么表情？”姜医生不满，“我只是证实自己的推测，而且我都特意好心来提醒你了，谁知道你们……”
钟乐匆匆转移话题：“我觉得这个不如问问专业人士……”
“问张天师给你扯一通术语古籍，问知楠跟你讲科学道理。”姜医生摆摆手，“没意思。”
“……”
钟乐无法否认他说的还挺对的。
“反正是个思路，试试也没损失。”姜医生说，“毕竟要按照你们本来的情况，真发展到这一步，理论上你少不了也得魂飞魄散……”
“什么步……”
钟乐半晌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涨红了一张脸没憋出来什么有效的反驳，情急之下——决定捂住张知楠的耳朵。
张知楠就像被饲养员抚摸的大猫一样乖顺地把头靠在他身上。
姜医生抽了张纸巾抹抹嘴，漫不经心说道：“成年人有生理需求很正常嘛，适当的性行为对激素的分泌和调整也有帮助，原先按照你们的情况稍微越界一点就该……应该……不对！等等，你难道因为这个目的才——”
“……当然不是！”
钟乐不敌，拉着张知楠狼狈遁逃。
张天师自从那天撂下话之后便没有再露面，姜医生倒是来过一次，传话说张天师让张知楠这段时间自己好好反省，“许诺生不复见才愿意救人，再执迷不悟就滚，龙虎山的天师不差你这一个”。
数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钟乐的记忆稳步恢复得七七八八——托身体并不普通的福，借由身体外观上的变化，他的记忆也像是他的状态一样被赋予了轨迹和形状，张知楠则会一丝不苟地全部记录下来，珍而重之。
明明他的这段人生里应该没有张知楠，此刻却也恍然顿生一种成长过程里有他在的错觉。
钟乐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地板上给他量具体数据、又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张知楠，情不自禁地问道：“我看他们都很忙，你不忙吗？一直跟着我会不会不太好……”
张知楠在仔细读卷尺，温热的指尖把凉凉的东西按在他的皮肤上，有些令人坐立不安的麻痒。他没有抬头：“你比较重要。”
——我的意思是，我认为他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这句话竟然出自张知楠之口，钟乐觉得简直荒谬至极。张知楠不是一个很温情的人，在钟乐的印象里，他总是把什么规矩原则挂在嘴边，并严格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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