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十六岁了，在他自以为通透的观念里，张天师因为他有利用价值才留着他更有说服力，符合所谓‘大人世界的规则’。钟乐也没把这件事告诉张知楠的母亲，这个年纪的人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野心和不计后果的鲁莽，手段激烈，并且结果常常自损八百，还会以此自鸣得意。比如当时的钟乐就觉得，既然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拖累人、伤害人，他就想搞一波大的，以此作为‘报复’，好叫他们明白错了，打他们的脸，想看那些人得知真相的表情。
这么一想，钟乐似乎也能从中获得一丝古怪的快意。
当然，钟乐也经常会欺负欺负张知楠，权当做将来自己得把眼睛给他的报酬。
他觉得张知楠是他遥不可及的明月，如何伸长了手臂也够不到，不过倘若他非要拿着石子儿丢在井里，水中月也会因他的举动泛起涟漪，哪怕是假的，钟乐也挺自得其乐。
张天师看着就不像是个心软会讲人情的，钟乐数着日子过，总觉得好景不长。他心想要张知楠知道自己当了他的眼睛，会为他掉眼泪吗？他随即又警告自己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于是钟乐又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张知楠小小年纪从来没哭过，永远板着张脸，钟乐毫不怀疑他将来能长成张天师的样子，公事公办，没有私欲。
后来结界被破，张知楠口口声声着天师的原则，却始终不离不弃地试图保护他，即使头破血流，即使伤痕累累。
钟乐知道的比当时的张知楠多一点点，是救援终于到了，而透支的张知楠松了一口气，倒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钟乐被塌下来的房梁砸到了，很疼，意识也渐渐模糊，没法跑到离张知楠更近一点的地方。
他觉得张知楠是很理想的，这么完美的人如果目不能视，那未免也太可惜了。
张天师并没有说什么你死了正好，钟乐隐约听见他在大声喊人来急救，不过这么重的伤，钟乐自己也清楚——或者说，他觉得死了也挺辉煌的，很光彩。于是他主动对张天师说，算啦，把我的眼睛给张知楠吧。
——钟乐的记忆到此为止。
眼下的‘说来话长’，钟乐其实尚未意识到有什么严重性。
对面的张天师缄口不言，倒是张知楠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关键词：“留下的记忆碎片？”
“当年结界出事一部分是因为八柱纯阴吸引厉鬼，一部分是因为这边黑白无常的失职，未及时发现鬼门关另一端有人暗度陈仓。所以当年他……”张天师瞥了钟乐一眼，“伤重不治，黑白无常拿了地府的特许来补偿，魂魄得以留在人间，那段时间的记忆如果留着，对他不好解释，就索性拿走了一部分，并对他小时候的记忆进行了一些模糊处理。”
所以七年后重逢，一个是当年看不见，一个是记忆不在了，彼此都没能认出对方。
但幸好没有擦肩而过。
兜兜转转，本以为生不复见，命运又将他们拉到了一起。
张知楠又问道：“当时的补偿，不是让他复活吗？”
“以他的情况，其实死了远比活着好。”张天师用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解释，“有身体容易被附身、夺舍，更有甚者容易受伤、性命堪忧，他作为特例，能在阳世活动，身体也比普通人拥有更好的恢复力，裨益多过损失。”
“这些事……当时为何没有告诉我呢？”
张天师沉默了片刻，最终说道：“你没有问。我以为你不关心，反正确实也与你无关。”
张知楠垂眸，点了点头。
钟乐如坐针毡，变大了的张知楠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比少时更冷漠。其实他的目的达到了，在他自我感动的‘牺牲’之后，面前的人正在为此进行严肃的讨论……但钟乐却有些听不下去了。
在他插嘴之前，张天师补充道：“我不认为你有错，你全力以赴救了他，但善后本来就不是天师的工作，而世上有很多无可奈何。”张天师说，“天师并非无所不能。”
“是的。”张知楠赞同了他的观点，“所以我好像不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天师。”钟乐听见张志楠用带着苦恼的声音说，“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很客观地去判断得失……我可能会一切以钟乐为先，不论天平另一方是什么，不论代价是什么。”
“你……”
“我的意思是——”他稍作停顿，酝酿了一下词句，然后用最理智的表情说着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疯话，“我认为他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
要楠说传统意义上的表白没有这么容易（。
喜欢我们除灵都用数据说话请大家收藏：(www.bxwxco.com)我们除灵都用数据说话笔下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