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楠的母亲破天荒地逗留了一个月——当然她没有和张知楠一起住，张知楠与他的母亲之间向来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流，过去她来时张知楠少不了觉得耽误功课，庆幸她总是不会呆太长久。这次她倒是对那个和张知楠完全合不来的家伙挺感兴趣，追在对方屁股后面说话，分担了张知楠觉得她有些过剩的关心，于是勉强维持住了虚假和平，三个人也算是短暂地度过了一段宁静的时光。
那间凶案现场一样的浴室全都修好需要时间，张知楠做好每日的基本功回去，就被告知某个人的床已经搬到他房间，接下来他们得一起睡觉。
“你们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嘛！有点这个年龄的朝气，晚上开开夜谈会聊聊天怎么样？”
当然不好。张知楠简直觉得难以置信，为什么这件事不征求他本人的意见呢？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去找他的母亲理论。
可能是解释前因后果也令他觉得麻烦，又或许是，他还想再研究一下对方即使是在他身边却竟然能撞鬼的原因。
不过也就仅止于夜深人静的晚上。
与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饿了才起床找东西吃的少年不同，张知楠作息规律，清晨就起来例行早课基本功。他给自己加了一杯牛奶，背后忽然传来他母亲揶揄的声音：“怎么忽然又想到喝牛奶了？平时都很定时定量的啊……用的还是我上次给你的猫爪杯呢，真可爱。”
“……”张知楠毫不知情，深表震惊。
“哦，是担心你的小伙伴比你高？”她拍了拍张知楠的肩膀，“他比你大好几岁呢，有身高差也是很正常的。”
好几岁？
“他也是来学习道术的吗？”
“他？不，他不是的……”张知楠的母亲叹了口气，“硬要说的话，他是我们天师该保护的人才对。”
张知楠不解：“所有的人不都是天师该保护的人吗……”
话音未落，他猛地被母亲狠狠抱住，不仅挣扎未果，头发也惨遭一通蹂躏。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连你都懂的道理，我竟然……”
“不是我，是书上说的。”
她拍了拍张知楠的背，轻声道：“希望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永远能保持现在的样子……”
张知楠抬起头，不过可惜他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那之后没多久，他的母亲再次出发，还是那个仓库，还是那扇窗，还是因为看得见就不用开灯，张知楠无意听到了她和那个家伙之间的对话。
这个地方真神奇，只要窝在这里总是能得到意料之外的情报，张知楠想。然后他曲起膝盖，挪到更近一定的地方。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这栋屋子里除了他几乎不会有其他人，所以隔音才这么差吧。
“你要走吗？”
“天师协会人手不足，我不能再这么休息下去了。”
“那带上我吧。”
“你？不，那太危险了，我不能……对不起！你再等等，等你……的病，治好了，你妈妈就会来接你的。”
少年道：“这些骗小孩子的话，恐怕只有那个单纯的小少爷才会信吧。我妈……那个人真的会来接我吗？‘天煞孤星，命克六亲’，他们不喜欢我也是很正常的。”
“你是从哪里……难道你——”
“啊，放心，我不是读书那块料，不会偷看的。而且这里的书都是繁体字……”少年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从小被这么说到大，就算我脑子再不好使也记得住。”
“……也是。”张知楠的母亲苦笑，随即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但你说错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她……你的妈妈没有不愿意接你，只是在那次车祸里，她……去世了。”
“……”
“对不起，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所以一直瞒着你，以为你和差不多年纪的人多接触交流，总有一天会淡忘……”她隐约带着鼻音，“可是哪个孩子会忘记自己的父母呢？”
“我和那个小少爷差了五岁呢，哪里算差不多年纪？再说就他那样，不把自己闷死都不错了，还陪我玩呢？”少年揶揄，“也就一个人睡觉不吵不闹这一点还行了，托他的福，我最近难得睡得还不错，也不会做噩梦了。”
那是鬼压床……张知楠在心里纠正。
“……谢谢你那个时候救了我。”
“不，我没有帮到你什么。所有至少，请你留下来，等我找到更妥善的处理方式之前，让我帮助你好吗？”张知楠的母亲非常坚持，“就，再等我一次，好吗？”
少年的回答模棱两可：“你并没有帮我的义务……”
后来张知楠的母亲在稍微延误之后依旧按照行程出发了，少年则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很久。
张知楠有一瞬间想要知道他的表情，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看不到——毕竟，他甚至连少年的长相都不知道。
很晚的时候，少年总算一个人回来了。他的床后来还是没有搬回去，张知楠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说什么，结合情境，他觉得自己想说的应该是：“你好吵。”
于是他也确实这么说了。
少年用满不在乎的口气回答他：“反正灯对你也没影响，你睡你的不行吗？”
“你会发出声音。”
“人活着就是有声音的，因为要呼吸。”
张知楠正要说我指的不是这个声音，少年懒洋洋地道：“真这么挑剔的话，人间不值得，我看也就只有死人符合标准，能配得上我们小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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