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算了。”少年忽然说，“反正我白天也没事干……”黑暗中传来被子摩擦的声音，“睡了睡了。”
向来无所事事瞎晃悠的少年不知道开始忙什么，他不主动开口，张知楠话又少，一切又好像恢复到了少年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之前的样子。
但张知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想又想不通，书上也查不到。张天师照旧来指导他道术，张知楠符箓画到一半，张天师忽然说：“停。”
张知楠茫然地止住动作。
“你分心了。在想什么？”张天师把符还给他，“三张字迹不一样。”
“……”
“心不在，浪费时间。”张天师道，“罚一百张。”
符箓复杂，这个数量怕是得通宵才能勉强完成。
张知楠点点头，没有疑议。
“……今天就到这里，下次补。务必复习好，再犯加倍。”
张天师对张知楠从来没有什么和蔼温柔的笑模样，哪怕他的母亲总说他很优秀。此时三两句交代完，便拂袖而去。推开门的瞬间，张天师总是八风不动非常沉稳的脚步有了片刻明显的停顿。
而外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站住！”张天师喝道。
张知楠也跟着张天师走了出去，他听见少年懒散的声音：“哎呀，你们不是应该在上课么，今天怎么提前结束了？”他叹了口气，“本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真是倒霉。”
……事出有因。不过张知楠无端松了口气，少年的步子比平时更重一些，说明他携带了很多东西，结合之前他与张知楠母亲的对话，多半，张知楠猜测他是要走——若是平时，可能真的神不知鬼不觉。
“谁允许你走的？”
少年笑了一声：“哪有什么允许不允许，我难道不是自由的吗？我可不是你边上那位言听计从的小少爷。”他说道，“好啦，我承认是从这里拿了点东西，我不带走就是了。我妈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再留着了吧？”
“既已知道，那你为何要走？凭你的本事纵使下山也无法养活自己。”张天师道，“你母亲早就已经抛弃你，今生永不相见、相逢不识，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我妈——”少年骤然拔高语调，失魂落魄地质问道，“……她不是去世了么？她不是……因为因为当时的车祸……”
张知楠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尽管他并不知道他是因何而屏息，又为什么提心吊胆地紧张。
张天师沉默片刻，半晌才道：“她是这么和你解释的？”
“……”少年发出干涩的笑声，“喂，都多大年纪的人了，别开我玩笑啊。”
“……总之，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便绝了这个心思，安分留在此处——”
“我要知道真相。”少年打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好。你说得不错。”张天师道，“欺瞒或许能减少一时的麻烦，却终究会留下长久的隐患。人面对危机应当克服而非逃避——是，你的母亲并没有去世，我女儿救了你不假，但当她准备带着你和你母亲去医院治疗的时候，你的母亲说，她已不想再负担抚养你的责任，此生不愿再相见。至于你，就随我女儿怎么处理。”
“……因为我是天煞孤星，命克六亲？”
“你并不是那样的命格。”张天师肯定地说，“你八字纯阴，是极其罕见的命格，轻易就能通阴、也吸引亡魂孤鬼觊觎，或因此招致邪祟，导致血光之灾，才与天煞孤星的命格混淆。”
“这些东西，我的……那个人知道吗？”
“我女儿并无隐瞒，巨细靡遗全都告知了你的母亲。”
“那她——”
“她说既然你的命格如此特别，让我女儿给她一笔钱，就当是她把你卖给我女儿，也好当作是她的医疗费……”
“……”
张天师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事情就是这样。你既已知晓，我话不说第三遍，你须留下，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此处。此次下山，我女儿会连同你的监护权和身份证明一并办好。”
“很感谢她当时救了我，那时候外面一片漆黑，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间呢。”少年道，“但即使如此……这也构不成要我留下来的理由吧。”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少年不得章法的挣扎，张天师沉声道：“你先回去。”
“放手！你们凭什么！难道是因为……因为——需要‘眼睛’吗？”
“——你从何听说此事！”
“……哈，这就要问问你们家小少爷了，他虽然好像从来不在乎自己看不见似的，不过仓库里凡是涉及‘视力’、‘阴阳眼’相关的书，他都贴了标签呢。还是小猫图案的，真可爱啊……”少年说，“我只是随便蒙一下，没想到竟然真的中了。”
“……张知楠，你先回房间。”
“我……”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张知楠想留在这里。
但细细思量一番，他发现他似乎并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而张天师的话又毋庸置疑应当是正确的。
按捺下不情愿和胸口无以名状的冲动，张知楠最终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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