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曼几何与爱因斯坦场方程?”
陈鱼睁大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商陆坐在自己的床边,正在低头拧毛巾,热水淅淅沥沥地滴落进脸盆里,他怔怔地望着身下的水盆,半晌,又幽幽地叹了口气:“摆啊,你说难道这就是我不可逃脱的宿命吗?为什么我来之前从来都没人告诉我?到这儿了还要学习广义相对论……”
“小总工你是高材生。”陈鱼安慰他,“你可以搞定它的。”
“你读大学的时候学过广相么?”商陆语气凶狠。
“没……没有。”陈鱼说,“我们不学这个。”
“没多少人能精通这东西,纪老师也不懂,他是搞工程的,不做理论物理,他妈的……他自己都不会的东西,为啥要我来学?当初选修广相理论基础的时候,一门张量分析就折磨得我欲仙欲死。”商陆把毛巾搭在床头,脱下臭烘烘的袜子塞进鞋子里,接着往后一倒,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双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摆啊,你肯定不知道那些巨械的驾驶员是在做什么,这太操蛋了。”
“有多操蛋?”
“在对抗天使的战场上,只是个机师根本没用。”商陆说,“你必须得是个数学家和物理学家。”
商陆对巨械的印象在今天得到彻底颠覆和扭转,他意识到相比于作战兵器,巨械更类似于一台强大而精密的引力探测器和超级计算机,相较于飞机坦克大炮军舰,巨械在血缘关系上更接近大型强子对撞机或者高能粒子加速器。申姜说的没错,红莲是一个巨人物理学家,她需要在战场上思考艰深复杂的物理问题,并立即做出分析和计算,这是有效打击天使此类四维怪物的基础,但这怎么可能呢?
人类历史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战争?
端着枪的士兵需要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分析狄拉克方程、进行洛伦兹变换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物理定律才能找到打击目标,这听上去像是要组建一支由波尔、狄拉克、黎曼、希尔伯特、闵可夫斯基、费曼以及爱因斯坦组成的军队,到哪儿去找这样的士兵?
但是他奶奶的,居然真让他们找着了。
这大概是人类有史以来最苛刻最艰难的选拔标准,它要求驾驶员在学会操作巨械与天使作战的同时精通数值相对论。
“我操——”
商陆掩面长叹。
没人能比商陆更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爱因斯坦场方程是广义相对论的核心,是描述空间和引力变化的公式,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复杂的方程组,创立者爱因斯坦本人都无力解开它,它是如此之复杂,几乎不可能被找到一般解和精确解,但巨械的驾驶员需要在面对天使时分析和求解它!利用超级计算机的强大算力暴力求解爱因斯坦场方程,得到近似解——这就是巨械驾驶员在作战时的核心任务。
相当于在即将坠机的航班中解算极端复杂的二阶非线性偏微分方程组,时间紧急生死时速,成功了万事大吉,失败了人类完蛋。
这要求驾驶员必须是天赋绝顶的数学与物理天才,在广义相对论领域拥有远超常人的深入研究和敏感性,甚至心算偏微分方程,申姜说拥有这样潜力的天才十万个候选人里可能有一个。
“真他妈变态。”
商陆喃喃。
申姜就是这样一个变态。
真看不出来——那个年轻的二十七八岁的姑娘居然是人类世界最顶尖的数值相对论专家。
纪老头一大把年纪活到黄参谋身上去了(黄参谋是纪老头养的中华田园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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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东西?求和符号在哪儿?哦对,这是爱因斯坦求和符号……张量缩并?怎么缩的?”
商陆念念叨叨的,手里把一大叠复印的讲义翻来翻去,陈鱼端着脸盆出去倒水了,宿舍里就剩下他一个人,151基地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战位,但没有人像商陆这么特殊,他觉得自己的工作难度和其他人肯定不是一个层次,至少司令部的参谋政治处的干事装备处和后勤处的助理以及所有工人都不需要在下班之后学习如何维护巨械,更别说黎曼几何与广义相对论。
除了巨械的驾驶员。
纪老头可真看得起自己。
“张量分析去死吧!”商陆恶狠狠地把一大叠A4纸砸在床上,“我不学了!我来151不是干这个的!老子他妈的不学了!”
“小总工,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坚持。”陈鱼拎着脸盆踩着拖鞋进来了,顺手把房门带上,“就算是数学——”
“那你学。”商陆伸手一指。
“不是我不想学,只是曾经有一位着名的成功前辈有过教诲……”陈鱼说,“学习,学个屁。”
“让纪老师另请高明吧,我实在是搞不懂这玩意,什么工程和理论,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他自己也搞不懂这东西。”商陆说,“从明天开始我跟着业务长干了,我宁愿帮他设计烧煤的航空发动……”
话音未落,窗外“嘭!”地一声闷响。
院子里一片寂静,几秒钟后隔壁楼有人大喊:
“业务长——!”
“莫得事!莫得事!”业务长喊,“煤粉加多了一点点!小问题——!”
商陆长叹了一口气,在床上躺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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