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所有的军营都是一样的。
九千坐在指挥营账篷的床沿，烛火通明，夜明珠已然黯淡无光了。九千拿着在手中把玩着，看着清明有些冷淡的身影。他站在军营旁，静静地站着。被他带到了这里，九千本想一路暗暗记着，甚至留下标记。然而，却一再地沦陷在他的怀抱中。直到被带到这间和辛国的军营毫无区别的账篷里，她才意识到，似乎自己又在做着一些愚蠢的事了。
九千始终坐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情怯，除了那两次梦境一般地存在，清明几乎已将近一天见，也未触摸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对他念念不忘，而如今，真的见到了，却如此陌生？
“发什么呆？”
“咦？”九千吓了一跳，抬起头，见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就是这个人，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张唇，她在刚刚还拥抱和亲吻过。但此时此刻看上去，她有些怕了，“清明……啊？”
她想缓解一丝尴尬，只是话刚说出口，却被他随意一扑，整个人向后仰躺过去。其实，这是他们至今的默契，无论是在白石城，在皇宫，他们每当要亲热之时，便会一个将另一个扑倒在床上……当然，也或者是地上，其他任何东西上。
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了。那之前每一次，清明的脸若不是面带贼兮兮的笑意，便是一脸愠怒因为是她将他扑倒在下面。只是这眼下，九千看到的真的是一张充满着怒火的面孔，她也有些怯了。其实，她根本并不是完全不怕清明，只是那种怕不是畏惧，而是尊重。现在的她，真的有些紧张，因为，经过了这一系列的事件，她也不知清明究竟是怎样了？变了一个人么？还是原来的他？只是，若真的是他，眼前这面孔，她怎么还是既熟悉又陌生。甚至，连这表情也是如此。
好在，清明仍是压在她身上，却没有下续的动作了。
“清明？”她试着又唤了他一次。
只是，话音刚落，清明却猛地直挺挺地跪了起来，半跪半坐地在床上。九千就仍躺在那里，一动没敢动。清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九千目光移了方向，不经意看到他紧握的拳头。
这……麻烦了。九千头皮都发麻了，“清清明，你……是要打我吗？”
问出这话，她忽地感到自己笨拙。即使是在白石城，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大胆的，从未像如今这样畏惧和畏缩。她为自己感到丢人，她居然会有害怕清明的一天？简直也是讽刺了！
“刚刚还在打仗，哨兵在放流箭，你不要命了？”
“吓？”
忽然，清明一顿劈头盖脸地指责。声音之大，简直像是用了内功。九千耳朵被震得嗡嗡的，但在清明说完之后，明白过来了。
呵，还好。她感到欣慰，到底是关心她的。
“装傻？”清明见她的反应，将脸都凑近了她，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脸在说，“为什么来？”
“来见你啊。”
“想见我？想见我有千千万万种方法，为什么到战场上来？”
九千闻言苦笑，也有些嘲讽地嗤笑了一声，“你觉得，你一个堂堂戚国的皇太子，除了在战场上，我有什么方法还可以见到你？”
清明低头，依旧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九千没有再说话，她话已然说得很清楚了。她只等着清明问，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见他。
然而，清明却一下下了床，速度依旧也快得好象用了轻功。他立在床边，幽幽地说，“我说过，我走了，不要再见到你了。”
九千苦笑，看着他，感到陌生，又感到强大的距离。她站起来，走到清明身旁，抬头看着他，“好象，我从来没认过你。”
清明也沉默了，继而又半垂着头，目光里充满着少年人的叛逆。这和当初在白石城，牌楼下卖艺少年是一样的。九千有些迷恋这个目光，即便如今已沧海桑田，她仍是迷恋！
“看什么？”清明的声音也逐渐多了温情，里面依旧含着一些吊儿郎当，一如当年。
“没看什么。”九千下意识地回答，亦一如当年。
清明冷笑，“你……”
“你想赶我走？”九千未等他说什么，便抢言。
“我……”清明这一回没有被打断，是他自己沉默了。外面可是戚国的军营，且冷离还在附近，不知道什么地方。其实，从这里将九千平安的带出去，清明有千万种方法。但他余光瞥着九千，心中有一丝丝营垒一点点瓦解了。
他舍不得。
终于见到她了。他以为，还要再过一段时间。然而，却没想到她会亲自来。这让他感到愤怒，一是因为他好象真的很无能，才会让女人在深夜的战场里奔波。二来，是因为九千刚刚的举动真的很危险，幸亏他在军中的线人发现了，悄悄通报给了他。
“你……”清明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将目光又调转向了九千身上，“你不是有孕了？”
九千挑眉，有些哭笑不得。旋即轻快地笑着说，“是啊。”
“那你…”清明好奇，他当然关心，但不知如何问出口。
“孩子”九千刚要说是个儿子，又要说出其他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代暮所说的，戚国的皇太子不好当。万一他以子嗣来争夺更多的继承权，那么，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也不再是她的了。
不行，九千不能打这个赌。
“孩子，刚生下来，因为孕期太过劳累和奔波，孩子生下来就”九千说这话时，感到撒谎的人都不是自己，她沉了口气，才续道，“夭折了。”
她不敢看清明的目光，但那气氛她是感受得到的。
很悲伤，沉痛的悲伤。来自一个男人的深沉的痛，使得九千不得不抬起头。她在清明的眼睛里看到了闪烁的光芒，在明明灭灭的烛火映照下，变幻着异样的色彩。
“是我的错。”九千悄声说，她现在除了内疚，唯一能做的就是说几句安慰的话了。因着自己的谎言使另一个人如此痛苦，她第一次经历。
“不是你的错！”
“清明？”
九千万万没想到，不，她应该想到的。清明转过身，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他是个善良的人，一直都是。
“九千，你……还好吗？”
九千更加内疚，但除了自圆其说，也别无他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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