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的风，和那天的一样。
和很多天的都一样，不一样的，是她，也是他。
九千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后宫跑出来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拿把剑夺下了门口来报的探子马的，更忘了自己是怎么凭着公主的腰牌闯出了好几道把守他们还接到伊泽的消息吧？同样是快马加鞭，她到底是早出来半个多时辰。当初，伊泽御驾亲征，去了南部，她一个人在宫中掌权，腰上带的是大臣们联名授予的腰牌，后来大臣们大多被烧死了，伊泽回宫后忙着重建皇宫，再后来边关失守，她的腰牌并没有被收回，却在此时起到了作用。
她简直疯了，她要见到清明，她本不是这样的人。然而此刻，她想杀了他。
抛弃，背信弃义，伤害，她都可以承受。只是她没想到，他居然可以残忍到这个地步。白石城失守，那里是他们相遇的地方，是他们相爱的地方，他如今要毁了那里么？已经毁了，现在还要继续北上，要吞灭了心国？是要他抹杀一切与她相关的地方么？
一路风沙，驾马驰骋，九千几日来腹中的疼痛和心中的憋闷感反倒消失了。腹中原本的动静儿，也消失了。九千不敢去想那结果，或许……孩儿啊，要恨就恨娘亲吧！恨吧！
远远地，见到一座城楼，这里应该是京师朝北的第一座城吧？从白石城算起，这是第十一座城吧？再下一座，是砚林镇守的城了，她一定要过去。
天色已晚，城楼上有人在巡逻。城门下，也有比平时更多的士兵在把守。
九千勒住缰绳，马儿双蹄扬起，几乎站立着，九千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待下马，她双眼也有些迷离了，几乎看不真切眼前的人。
“九千！”一道熟悉的声音，九千不用看也知是谁，“你疯了吗？”
“砚林？”九千有些不可思议，气喘吁吁，“你不是在第十座城吗？”
“伊泽飞鸽传书给我，我快马加鞭来这里接你。”砚林声音温柔，和蔼可亲，然而声音中带着焦急和如释重负，“你疯了吗？快要分娩了，居然抢了马出来，还带着剑！”
“放下我！”九千身体有些摇晃，被砚林扶着，如今已揽在怀中了，她感到不自在，纵然是黑暗中，也感受到无数双眼睛，那些士兵们都在看着，“我要去见他。”
“谁？”砚林忽然追问，声音里带着冷傲，挑眉看她，“清明吗？”
九千沉默，挣扎着要砚林放开她。
砚林真的放开了，动作有些粗鲁，九千以为自己站得稳，但还是摇晃了一下，才站定住。她也不在意，手里始终紧紧抓着缰绳，“马是探子的，已经奔跑的一天一夜，又跟我跑了一下午，带它去歇歇，多喂点，或者给我换一匹。”
砚林目光一凛，口气也不好了，“正值战乱，打仗都不够用，这里没有多余的马给你去追男人。”
九千原本不以为他会如此，闻言，挑眉，也懒得和他多说，“你不给我马，至少给我地方歇息一下，我有孕在身，已在城中，你想见死不救。”她了解砚林，懂得缓兵之计，苦肉计最管用。再多的恶言恶语，砚林终究不会置之不理的。
果然，砚林叹了口气，也明白她的妥协，“这是当然了，进来吧，”他又何尝不了解她呢？
城中自然不比皇宫舒服，且还是普通的城邑，为作战而设，甚至连寻常百姓的家，也不如。砚林带九千来到的是一间最好的房间，也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八仙桌，上面甚至没有放茶具，“这是我的房间，一会儿他们会送晚饭来。”
“嗯，多谢！”九千安安静静，坐下，才觉累，“不用送晚饭了，我要睡了。”
“不行！”砚林不容反驳，直截了当，冷冷盯着她，“你自己不吃，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你想他和地一起死吗？”
九千挑眉，也冷眼看着他，她总不至于到处看人脸色，“你少来诅咒我和我的孩子，它没死，我也死不了。”
“你已经疯了！”砚林一脸怒容，一拍桌子，“九千，一会儿好好吃饭，吃完了再睡，明早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我送你回宫。”
“我不回去！”九千也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那表情和口气，就是与砚林怼上了，“你若阻拦我，我现在就走！”
“你给我回来，坐下！”九千说完抬脚便走，砚林伸手一挡，抓了她的胳膊，将她按在座位上。他皱眉，心中烦燥，既不敢用力，也不敢松懈，生怕她闹腾，“你老实点，我还是那句话，你自己不想活了，也得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九千胸口起伏，摸着肚子，刚刚孩子动了，她放下了大半的心，“我要生下来！”
“你当然要生下来，这是你的骨肉……”
“也是他的。”九千打断砚林的话，心绪难平，她也不知究竟是为什么。
砚林冷笑，“是他的，当然是他的，可他在哪儿，你可知道？”
“在第四座城。”九千当然知道，“白石城成了他戚国的，难不成我辛国还要让他其他的城？”
“哦？”砚林挑眉，“敢情你都知道？”
九千见他冷嘲热讽的态度，一时却无言以对，“知道。”
“那既然如此，他明知你是辛国公主，他也差一点有做辛国驸马，却便偏偏在你怀着他的孩子的结骨眼上，说走便走，回来了又还是走了，你要做何感想？”砚林心中也纳闷，一手撑着桌子，弯腰凑近，看九千的表情，“你都见他公然与你作对了，你还抱着什么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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