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泽诧异，笑问，“你怎么知道？”
代暮笑容里泛着一丝苦涩和淡漠，“那陛下倒是唱来听听好了。”
伊泽察觉到代暮的异样，但还是拍了拍她的头，“那朕唱了，可不许嫌难听。”
“臣妾岂敢？”代暮手抚上伊泽的手，摩梭着。
伊泽唱的是辛国南方的的曲调，故事一如诗经，描述的是一个姑娘，小家碧玉，爱上了大户人家的公子。只可惜，公子与另一家千金小姐有婚约在先。但却没有断然拒绝这位姑娘，反而玩弄了她的感情。姑娘得知真相后，伤心失望，将一腔愁绪化为曲调，如泣如诉，传唱许久。
代暮静静听完，叹了口气。
“怎么，真的不好听么？”伊泽记得代夫人唱这首歌谣时，尽管嗓音苍老，但十分有韵律。其实，南方的话他也听不太懂，是后来命太监听着代夫人唱，一句一句抄写记录下来的。他慢慢学了好几遍，自知唱的不好，但见代暮的表情，好似反而更加不开心了。他猜想，抑或许，是因为对家的阴影，使得代暮每听到，不仅不怀恋，反倒失落了情绪。
“是……她教你的么？”代暮又叹了口气，她没有如代夫人所说，听了这小曲睡得着，倒是更清醒了。
“你不喜欢？”伊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代暮连连摇头，嗫嚅着，“也没有……”她说完打了个哈欠，失笑，“倒还真是有些困了。”
“如此说来，这小曲也奏效啊。”伊泽欣喜，只要代暮能舒服一些便好了。
“陛下。”代暮唤他，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此时狼狈不堪的身体，“我……我真的不想，他们来的时候，我这个样子。”
“朕知道，朕知道！”伊泽连忙解释，又扶着她换了个姿势，“你曾一直对我说过，自见到我就说过，希望有朝一日，若真的再见面，你要扬眉吐气，却不会再指出他们曾犯的错误了。”
代暮挑眉，冷笑，“他们不会明白的。”
“不明白。”伊泽苦笑，“朕亲自问了话，他们并不明白曾经对你的伤害。所以，该是无心的，代暮，你也不要再纠结了，好吗？”
代暮点点头，“本来，这一次，臣妾只是为陛下才跟来。又都已经离开了，却又鬼使神差的又被他们发现了。幸好，幸好没有破坏皇上的大事，现在整个南境都知我是天外玄女，若是被戳穿了，恐怕又要好一番解释了。那些曾见过我的，现在也认不出来了。”
“可他们还认得出，代暮，你知道吗”伊泽有心要帮代暮和家中划解矛盾，继续解释，“他们是记得你的，你走了以后，他们一直找你，派出了很多人，找了一年，直到附近的几座城都闹了饥荒，他们自顾不暇了，才没有继续找。”
代暮不理会，表情倔强轻狂起来，“我不会让他们找到我的，我一路北上，一年的时间，我早都要到京师了。”
“朕知道，朕知道！”伊泽继续安抚着她的情绪，“他们虽然后来没有再找你，但一直牵挂着你。饥荒过后，他们以为你凶多吉少，已经死了，家里又出了许多事，才放弃了找你。你知道吗，那日，他们一眼便认出了你，一路跟到了驿站，我们的士兵发现了，赶他们回去，他们才走。得知你中了箭，才又到军营中找你，只是关心你的伤势。”
“他们是想借着我的身份，得到好处和赏银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然而，他们能一眼认出你，至少说明一直没有忘了你，说不定家中还有你近几年想象中的画像，才能如此精准。”伊泽说。
代暮沉默着，眼睛不看伊泽，似乎也开始怨恨替代家父母说话的他了。
“还有，他们那日真的没有拿一个铜板走，也还是去广场上看你。”伊泽继续说，且小心观察着代暮的情绪反应，“你应该记得，你晕倒之前，她是冲出人群，冲到马车前的。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被我吻晕的，以为天外玄女被辛国的皇帝征服了，且只有你的母亲，一眼便看出来，知晓你是伤口未愈，是疼痛在身，也知道你其实是痛晕的。”
“她怎么会知道……”代暮小声抱怨着，但听得出，有些疑惑在其中。
伊泽笑着摸摸代暮的眉毛，“你身上痛的时候，眉毛是不是只皱起一边？”
“嗯？”代暮比刚刚还疑惑，自己下意识地去摸。这一下，伸出的手又再次牵动了伤口，她背上一痛，手指正好摸着眉毛，到确实真的是只皱起了一边，“啊？真的啊？”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伊泽也去摸了摸她的眉毛，却没想，代暮似乎刻意不去符合这个条件，而故意忍痛，两边的眉毛都没有动。伊泽苦笑，替她摸了摸，“好了，手不要再乱动了。还有呢，你还要听吗？”
代暮嘴角翘了一下，“说吧。”那腔调说出来，好象她是皇帝似的。
“还有，你的耳朵，哈哈！”伊泽开心地说完，忙碌的手又从代暮的眉毛换到耳朵，“你母亲说，你非常痛的时候，耳朵也会发红发胀。还真的哦。”
“真的吗？”代暮似乎急于证明不是，刚要动手，被伊泽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告诉你不要动了！”伊泽摇摇头，服了似的，“全告诉你吧。她还说了，你即将晕倒的时候呢，会先喘粗气，脸色发白，嘴唇还会不自觉地咬起来。这些朕都记得一清二楚，而你刚刚那一下痛了，这几点全占到了哦。”
代暮皱眉，莫名其妙的目光，“怎么可能……”
“你痛的时候，难道还要照镜子么？”伊泽笑着摸摸她的头，“真的有，这应该都是你自小便有的习惯，不自觉的反应。你自己不知道，且也没有太多次疼的机会。这一次，是朕让你受委屈了。”
“臣妾不敢。”代暮几乎是面部表情，敷衍着说的。她沉浸在一隐隐约约的震惊当中，对于那个女人她后来在意识中，并不称呼她是娘亲了，而是由那个女人来代替。
那个女人，居然真的还记得关于她的那么多事？
“怎样，是否觉得事情一切都还没那么糟糕？”伊泽问，然后看着她的脸色，“她想见你。”
“不！”代暮不假思索，马上否决，“我现在并不想见她。”
“那什么时候愿意见呢？”
代暮叹了口气，“见不见，其实都无所谓了。这一次再回来，一切都恍如隔世，我几乎忘了之前的我，现在若说有什么回忆，想起的都是白石城的生活，却没有这里的。甚至，连我的身体都已成了适应北方生活的身体了。而且，陛下有没有发现，我在这里，好象总遇到倒霉的事？”
伊泽摇摇头，“放心吧，你什么时候能上路了，咱们再上路。在这之前，你若有了别的想法，随时告诉朕，朕安排你们见面。”
“好吧。”代暮无奈，这一次，没有斩钉截铁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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