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直挺挺插在后背，血止不住，已浸润了床单和枕头。
“代暮…”伊泽几乎已绝望了，看着代暮面无血色的脸，心理上基本都已接受她要死了的事实了。他表情悲戚，目光无神，已在慢慢体会和适应着眼前这个女人正一点点离开自己。她在失去气息，她甚至都没有在看着他。
伊泽自责，万分自责。
他曾怀疑过，曾扪心自问过自己许多次他究竟爱不爱代暮。每一次的答案都不同，在他们相遇之时，他只当她是自己手中的一个筹码，最多只当作是自己的一个得力助手。他要谋得大业，就必须有各种各样的能人异士，如代暮这样天赋异禀，有着特殊能力的女人，又是个漂亮女人，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必须承认，他折服于他的美貌非凡，风情万种。她不是个端庄的小家碧玉，她是与众不同又摄人魂魄的世外之人。
在相遇之时，几乎一个眼神，他们便似是已成了生命中的彼此。那时，代暮还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他并没有隐瞒他，她也欣然答应愿意跟随。她献上了自己的能力和自己的身体，她献给他的，是她的全部。而他能给她的，到现在还可怜巴巴的拿不出手什么。最可笑的是，这样的他，居然是一国之君。
“皇上！”白城主赶来了，他进了账，忽见床上躺着女人，不惑之年的将军也吓叫了一声，倒退着出去，“臣鲁莽，皇上恕罪！”
“平身吧。”伊泽走了出来，“军医呢”
白城主面露难色，“回禀皇上，军中一共五个军医，刚刚已全都看过玄女的伤了，他们一律主张是拔箭。但是，并不保证玄女不会直接失血过多而死。”
“若是不拔呢？”
“不拔的话，就先止血，可保玄女的命。”
伊泽皱眉，冷眼一凛，“什么意思？”
白城主面色坦然，沉了口气，跪下行礼，不卑不亢，“陛下，臣等也一致主张，暂时不给玄女拔箭。待玄女和陛下平安出了达城，或是回了皇宫，再由御医定夺。”
“为何？”
“因为”白城主顿了顿，踌躇着，还是说出了口，“陛下，玄女一个女人能随军出征，完全是因为她是玄女的身份。她保的是陛下您的平安无事，更保的是我军中逢战必胜，她若是一个不小心死在军中……呃？皇上？”
白城主还未说完，衣领便被伊泽揪了起来，他错愕不已地看着伊泽，“皇上，皇上，臣是为辛国，为百姓，为陛下您着想。那些边境要国，已然敢在官道上伏击，且还放出冷箭，若不是玄女为您挡了这一箭……”
“你也知她是为我挡的一箭，她若死了，就是为我死的，可你们现在还主张不救她？”伊泽气急败坏，眼里几乎崩出血来。
“陛下，臣知玄女为陛下您愿意肝脑涂地，您与玄女也是情深义重。”白城主被揪着衣领，声音都有些喘息，他不是怯懦的人。此刻，目光注视着伊泽，并不惧怕，“可是，您还是要出发搬师回朝，这路上若是再有个闪失，是辛国的不幸啊，您刚刚登基，皇室成员中又只有一个刚刚认祖归宗的公主，先皇和太后再无其他子嗣，您此刻的身份万分珍贵，千万不可再被小人伏击了！”
伊泽到底是个斯文人，被白城主一说，整个人也平息了怒气。他松开白城主，“若是不拔箭，玄女会如何？”
“臣等的主张是，不仅不给玄女拔箭，还要将箭头剪去，让玄女穿戴整齐，若无其事地现于人前。”白城主说，“我们这一边，便是对外放出消息，说玄女有起死回生之力。虽中了一箭，但不出几日，神力更增。且由那些无知小民等着，玄女做法，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伊泽明白，这在历史和民间野史中都并不稀奇，听似玄妙，但其实都是造假。他回头，看了一眼账中，代暮仍是那个姿势，刚刚服了药，此刻应该是睡了。
他不得不承认，白城主他们所提的，是最好的建议。现在其实不仅代暮，连他自己都十分危险。那些边境的小国，几乎已联合起来，在伏击他。而他因为代暮受伤，不得不再回了达城。可在伏击中，他是损兵折将，而达城中的驻军并不多，若是那些小国联合起来在这里围追堵截，他必定是无法上路回朝。那时，他能做的只有应战，可士兵的士气，一开始都太过高涨，原因可想而知，都是因为代暮的存在。士兵们和边境的百姓都以为是玄女在保佑，若是代暮突然死了，他们一定大受打击。到那时，仗也不必打了，连他亲自上阵都不管用了。
伊泽忽然感到可笑，他一介文武双全的国君，连同这么多大将将军在，居然还不如一个坑蒙拐骗的方式被推举出来的玄女能蛊惑人心？
“皇上，全凭您决定！”白城主自知多说无益，继续行礼，等待。
“知道了，你退下吧。”伊泽说完，便转身回了账里。
他们并没有进城，而是在城郊驻扎了军营，一是怕回城人多眼杂，代暮也等不到回到城主府再救治了，二来，在这里想立即回朝也方便上路。
“皇上……”
“代暮！”伊泽听闻声音，简直没想到，急忙赶到床边，代暮半睁着眼睛，看上去目光朦胧，迷离，很是迷人。但只有知晓的人才懂，这几乎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只是美人就是美人，任何时候的样子都风情万种。代暮还是代暮，但又不同于他初见时的那个人了。
“皇上……我都听见了。”代暮气若游丝，勉强支撑着要坐起来。
“别动。”伊泽声音都刻意放轻，生怕惊到她。他抓着代暮的手，再度扶她躺下。箭射在背后，她只能趴在那里，长发散乱了一床，“代暮，别担心，军医没用，我已经命白城主去找城中的医生了。”
“皇上，白城主说的有理。”代暮疲惫地将眼睛闭上了，“臣妾也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可我还得活着，我要保护陛下你。”
“代暮你，别这么说。”伊泽摇摇头，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朕是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活着也是个笑话了！”
“陛下……”代暮微微摇头，“你听臣妾说，白城主说的真的有道理，也是此时唯一的办法。我背上的箭，若是现在真的拔了，说不定我直接就死了。现在不拔，说不定我陪您回了皇宫，有御医和上等的药，可能臣妾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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