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脚下踢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昨天清明扔给黄大叔的银子。
他没有拣？没有拿？
九千拣起来，心中的担忧胜过了胆怯。她要去找找了，不知道是黄大叔是么人？神神秘秘的，现在辛国兵荒马乱，很多人都往边城跑，就是想从这里逃到还算太平点的祁国去，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找人？是怕之后没机会了么？
凭九千与生俱来的能力，看得出黄大叔病入膏肓，莫说是她，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是以昨天她也没太详说他的病情。
一路上，行人很少，街巷上很多店铺都是关闭着的。砚林说，冷越和阎正旭并没有明目张胆地谋反，只是暗暗进行着一切。东城几乎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以求自保。之前龙蛇混杂，从不太平的西城，如今反而是风水轮流转，成了暂时可以逃亡的去所了。行人虽说，但有成群结队的，还有很明显是拖家带口，想必是举家迁往祁国的。
路过了西城衙门，早已荒凉，并没有人驻扎在那里。九千尽可能低调，擦着墙边走，盼望着别被人发现了，毕竟现在都在以抢夺到她为胜利。唉，九千下意识反过手去摸摸背，她到现在都没见过那个纹身，也不明白血咒还有什么恶果？她会不会早死呢？亦或者说，若是得到了藏宝图，她就非得死了不可？
走着走着，前方已是牌楼，甚至还未到这地方，只在这街巷上经过，就已是昨日旧思。她曾多少次，从东城到西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牌楼。只是很多次，她心砰砰跳，企盼着能见到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挨打摊”。远远地，只要见到人群，她便可以一瞬安心，又一瞬揪心了。还有，心里有欣喜雀跃踏实和猜疑。因为，每一次，她都不晓得清明这一次对她会是什么态度。他心里藏着心事，身上带着伤。九千心疼他，但时常也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然而，直到了今日，她才觉，清明那时也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因为，他心里藏着心事，身上带着隐痛的伤。
她终于可以碰触他的心，医治他的伤了。这一刻的九千，纵然作兵荒马乱之时，却是极具安全感，继踏实地踩在这青石板路上，又仿佛整个人没有重担，轻飘飘地像随时可以飞起来了。然而，她却不知道，在不久之后，她所面临的，是更深沉的痛和失去。
“你来干什么？”
“我……咦？”九千想着，思绪转得飞快，同时听到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似曾相识的话，使得她下意识去回答，却发觉已物事人非。她急忙回头去寻找，一个落魄的身影依坐在牌楼下晒太阳，“黄大叔？”
今天阳光充足，但二月里坐在牌楼下晒太阳的也只有这一人了。黄大叔好象在看她，又像没在看她，打了个哈欠，“你来这里干什么？”
九千挑眉，张开手，那锭银子已经捏出汗来了，“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坐这里，给你的银子怎么不拿走？是觉得受羞辱么？”
黄大叔抬起胳膊挡着光线，看了看天，“我突然不想要了，就没拿着。”
“为什么不要？”九千狐疑，提防地看着他，“是觉得地上拣受羞辱么？”
“不是。”黄大叔摇头，抬头看着她，“因为我是和你借钱，没想和他借。”
“他不是借给你，是送给你了。”
“反正我不想要他的。”黄大叔耸耸肩，继续头倚着石墙，闭目养神。
九千无奈，叹了口气，“哎，你冷不冷啊？”
“冷啊，一夜没睡着呢。”
“你从昨天下午一直坐在这里？”九千有些诧异，还是把银子递了过去，“昨天那个，是我相公，他给的就算是我给的，你拿着吧。”
黄大叔眼都没睁，继续摇头，“我今天又不想借了。”
“那你要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现在就想先这样闭上眼休息一会儿。”黄大叔这落魄的样子，好象在他看来很享受，他悠哉地说，“哎，你站开一点儿，好不容易有阳光了，别挡了。”
九千下意识地站开一步，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感到很想亲近亲近着位大叔。想到这里，她心底又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天啊，当初自己一次又一次忍不住来看清明之时，是不是也是同一个心境？那这还得了？难不成她也喜欢上这大叔了？
九千差点尖叫出声，然而，她知道，她若真的发出一点什么动静儿，黄大叔一定会再批判教育她。且不知什么原因，她在这大叔面前，好象驯良的像只小猫咪一样，基本上不敢违逆。这是为何？甚至，这感觉在面对师傅师娘，甚至母后之时，也是没有过的。
真是奇了！
于是，九千悄悄跑到他身旁，也坐了下来。其实，牌楼所指的只是牌楼下的一个柱，那时，清明就在对面柱子下摆摊。而她则在眼前这根柱子下远远看着他。柱子是四方的，黄大叔依着东面，脸自然也是朝向东的。九千只得坐在朝南的那边，脸呢，自然是朝向另一根牌楼柱子，那是清明摆摊的地方。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九千甚至听到轻微的酣声。她摸摸自己的胳膊，有一丝凉气入骨，很不舒服。想给黄大叔披件衣服，手里却只有这钉被黄大叔视若粪土的银子。没有办法，只得继续等在这里，她也不知在等什么。或许只是想陪陪这位似乎并不想让她陪的奇怪的大叔，更多的，是她并不想走，也不知为什么。
“你怎么还没走？”
九千本来纵然冷，也无聊的昏昏欲睡之际，身边又响起了疑惑声。她一下清醒过来，回头，笑得有些不自然，“是是啊，没走呢。”
黄大叔揉揉眼，好象睡得很饱，此刻偏头看着她。那目光令她一时不知所措，九千感到自己好象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甚至在最初面对清明时得没有过。真是太奇怪了，这种感觉她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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