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二少爷比想象中的要年轻得多，生意人，看上去斯文精明。由于事情的打击和连夜的审讯，面容憔悴，目光黯淡，但见了砚林和九千仍恭敬礼貌，礼数周全。
“我们年初一晚上才凑齐一家团圆，干脆就把初一当大年除夕夜过。快到子时时吩咐了人放鞭炮，我们是生意人，要讨个好彩头，是以鞭炮要连放半个时辰不停。”二少爷请了两人来到院落里的客房，开始讲述那天发生的事，“孩子太小，怕被吵得哭闹，也怕吓坏了孩子，震聋了耳朵，就由着小玉……哦，就是我夫人提前带她回屋里休息。二位也看了我们这院落了，没住上三年五载的容易迷路，小玉刚嫁过来就迷路过好几回，又是夜里，我不放心，就送了她们娘俩回来，当时我喝得醉醺醺的，自己走回去的时候反而迷路了，还是厨房的刘婆碰到我带我回的厅堂。”
“那你也不可能撞到或者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喽？”砚林觉得自己这话也白问，都喝断片，连自己家都能迷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牛家二少爷闻言闭上眼，表情痛苦异常，“我若早知会发生这种事，我一定滴酒不沾，甚至那时小玉说她害怕，我就不该放下她们娘俩，自己先回去。”他捶胸顿足，只是表情上隐忍而痛苦，“小玉还直说害怕，说有什么不祥的预感，我笑她大年初一的净说不吉利的话，自家宅院里能有什么事？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牛家二少爷滔滔不绝，仿佛一肚子的苦水要倒出来，懊悔却再无力挽回了。
“……我孩子没了！我孩子没了…”
令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的声音还时不时响在耳畔，九千预感，这二少奶奶是再也好不了了，就如同她在西城的女监牢里看到的那个女犯一样。
“那些是什么？”砚林率先走出客房，又来到对面凶案现场的房间外，里面仍是盖着红布，浑身浴血的小女婴，砚林指着窗纸，扯下一块儿，发现重重叠叠的，糊的都是带油蜡的红纸，他回头看也跟了出来的牛家二少爷。
“是特意封的。”牛家二少爷看着那窗纸表情都有些麻木了，里面是自己的已故惨死的女儿，旁边房间里是已因痛失爱女而发疯的夫人，正频频发出怪叫，“我们还是怕鞭炮声太大，时间太长，就特意在房门的窗纸上加了好几层油蜡纸隔音。”
“这么说来，里边外面发生什么事，也都相互听不到了？”砚林好奇地问，说完朝九千示意，“你进去，关上门，说句话。”
九千照作，关上门，层层蜡纸，将屋子笼罩在一片暗红色中，像是血染了满屋子。光线也遮住了，里面只有她和一个死婴，九千顿时感到脊背发凉，发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砚砚林”
没有任何回应，她觉得脖子僵硬，有些不敢回头去看那死婴，再叫了一声，“砚林，师兄！”
砰！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冬日的阳光照进来，伴随而来的是冲进来的砚林的身影，“千！”
“砚林！”九千抓着他的胳膊，抬头，目光有些惊恐，“我叫你你听到了吗？”
砚林摇头，面色凝重，“就是什么都听不到，我才唤你，你听到我叫你了吗？”
九千摇头，“什么都没有，还有，关上门里面很阴森。”
这一点砚林倒不以为意，“到底是出了命案的屋子，牛二少爷，请问，你们打算何时葬牛大小姐？”
牛二少爷叹了口气，道，“今日申初。”白石城的规矩，都是这个时间埋葬婴儿。
“牛二少爷！”砚林回头，向他抱拳，“为了给大小姐伸冤，能否同意我师妹替大小姐验尸呢？”
“你你们要怎么验尸？”
“我只是想给大小姐浑身的血擦干净，检查伤口出在哪里，或许是内伤，但是这样既不敬，也检查不出来。”九千就抢先回答了，“更何况，你们若安葬，不也得洗干净么？”
“说得也是……”牛二少爷未做太多犹豫便点了点头，“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可否全程看着？”
“当然可以。”
血女婴比想象中诡异，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婴儿也就那么点大，九千甚至探了半天都检查不出内伤。既不是内伤，也没有外伤伤口，究竟是怎么死的？
“女大夫。”牛家二少爷全程满眼焦急和痛苦，但恭恭敬敬，并没有打扰她的一切动作，直到她停住了手，在那里思忖发呆，“敢问女大夫，可否检查出了什么？”
九千一脸愧疚，摇摇头，“我什么都没检查出来，实在抱歉了。”
“没关系，已经很感谢您了。”牛家二少爷是知书达礼之人，极度的伤痛时也礼貌得体。
“这尸体，为什么没有穿衣服？睡觉时脱掉的么？”九千从刚刚起就有这个疑问。
“不不，并不是，我闺女睡觉时都穿着我从京师名字号裁缝店做来的睡衣，昨夜也是穿着厚厚的棉袄棉鞋，身上还裹着被子回来的。可是”牛家二少爷说到这里，面容又蒙上一层沉痛之色，旋即又咬牙切齿，“可是当我们发现我闺女的时候，她就……她就浑身赤裸，躺在床上，浑身浴血，好惨哪……”
“牛二少爷，请节哀！”九千也并不太会安慰人，将洗干净的婴儿包裹上红布，重新交还给了牛二少爷。这位年轻的父亲小心翼翼地接过，仿佛孩子还活着，只是睡着了，他轻轻地抱起来，生怕吵醒惊着了宝贝女儿似的。
九千看得也是唏嘘，无奈摇摇头，走到门口，见砚林正在盘问着几个下人，她不便打扰，就走过去等。
“老爷夫人平时对你们大小姐如何？”
“回官爷，老爷夫人视大小姐做心头肉，咱们牛家盼孙辈盼了多年了。”
砚林皱眉，“盼了多年，只盼来一个女娃，真的这么值得高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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