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林无暇回答，死死的盯着伊泽，“是我疏忽了，那日便觉得你非同一般，没想到竟是个藏在身边的利刃。”
“砚林，不得无礼！”代暮眼神更加阴郁，还添了一丝决绝。
砚林却笑了，笑里有痛苦，有彷徨，他的笑是对着伊泽的，“那丫头……我是说九千，她自小便喜欢怀疑一切，但总免不了为她怀疑的所有人倾尽一切，付出真心。我早便说过，善良无害久了，也是会付出代价的，不是好的，不是坏的，而是命中注定的，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要了她的命的，竟然是一开始就对不起她的家人，虎毒不食子，母亲父亲兄长，三个本该保护她的人，起初非但没有疼爱她，反而残忍利用她，弃之不理十几年，最后还是要至她于死地。”
“砚林！”代暮的第二道呵斥随之响起，“太子殿下岂是你能冷嘲热讽的？你知不知道做这个决定伊泽也是很痛苦的，如若不然，他早就下手了。”
“于是，我还要在这里向殿下道谢不成？”砚林反问，目光转向伊泽，饱含品读的注视着他。那一声殿下似乎并没包含太多的尊敬，反而像一种更深的嘲讽。
代暮神色复杂起来，被伊泽以一记眼神压下，那眼神瞬间又转化为抚慰，代暮最终只落得一个无奈的叹息。
“让我们单独谈一谈。”
代暮胸口浮动，似有不甘又似想早点逃离一般，动作僵硬的转身离开了，全无仙子的风姿。
一盏茶倒入砚林眼前的紫水晶杯中，原本荡漾着紫光，此刻微微冒着乳白色的热气，像是浓缩了的这间厅堂。
砚林一动未动，伊泽的动作连贯优雅，不似凡人，令他心中微动，这样的人，若不是心肠歹毒深藏不露之人，便是犹豫不决左右摇摆，担负不起大任，总是陷在矛盾里的可怜人。
他心中默默思想着，令自己也陷入一种难以解释的哀戚里。
伊泽放下茶壶，望着砚林，良久才道：“你今年几岁？有二十吗？”
砚林挑眉，未料到第一次竟会是这样的问题，“过了小寒不多久，就满二十一了。”
“那比我还小两年。”伊泽说完，接收到砚林目光中转瞬即逝的惊讶后，笑了笑，“你定很瞧不起我吧？”
“并没有。”砚林不假思索的回答，眼里有令伊泽意外的超然，“自古成大事者，多有不择手段，牺牲一人，成就万家的舍得，与其奉献别人的至亲，自己的倒还坦然些，承担罪责时就由少数人来扛吧。”
“你就不会心痛吗？”这回反倒是伊泽一脸刻意被放大的侧然。
“九千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等于是顶替了你的位置。”砚林的眼神中凝聚执念，“她没有你想象中的自私狭隘，不过你也别以为他有你想象不到的成熟，也没有她自以为的淡漠，她还有很多事想着去做，她当然会不甘心。
“你让我惭愧，这种了解本该是我这个做兄长的该有的。”伊泽眼里多了一些迷思，仿佛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无法自拔。
“你不用在意，我们是一样的，我也厌恶自己。”砚林无视着伊泽的样子，而是自顾自叹着气，“九千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我还曾喜欢过她，只是，这天下自小命苦的人又何止她一个，即便是贵为公主，也只是身份而已，她没有理由比普通人家的女儿更应该得到最多的幸福。”
四周笼罩在一片皈依的安静中，两人皆是沉默着。
首先轻笑出声的是砚林。“你这样再三的询问质问，无非是企图籍由我来动摇你的心思罢了。”
一句话扰乱了伊泽的沉思，他慢慢抬起头，砚林英俊可亲的面容使他莫名安心，“我不想杀了她，你相信吗？”
砚林点点头，给出一个男人之间相互肯定的表情。
“可我又必须保住许多东西，你轻视我吗？”
“代暮没有同我讲过，你是这样焦虑不自信的。”砚林皱眉托腮凝视着伊泽，俄而端坐起来，“我相信你有你的人格魅力，否则不会令代暮如此鞠躬尽瘁。”
伊泽苦笑，“她是我女人，只是我没有给她该有的尊严和娇宠。”
“所以你不想再失去生命中另一个该去保护而非残害的女人了？”砚林笑了笑，“其实，九千在我心目中还不是女人，只是个孩子。”
“可我要保护的是三个。”伊泽的脸瞬间憔悴，“代暮和我母亲并不是孩子了。”
砚林摇摇头，“可你的负担并不来自他们，外患才有内忧，如果我们辛国够强大，别人就不敢来欺，也不会出那么多吃里爬外的小人！”
伊泽顿时扬头，目光中闪动着的精明和寒意令砚林忽地脊背发凉，极大的转变令他一时不适应了。
“想必你见过九千身边那个男人了，清明。”
“别说得那么难听，只是朋友而已。”砚林尴尬的回答，“我当然见过。”
“他是阎正旭的手下。”
“我知道。”
“鬼才相信他们是朋友，就算是，也是相互喜欢的朋友。”伊泽挑眉说道。
“那个小不正经儿的……”砚林逃避似的假意咒骂着，仿佛对伊泽的断言实难接受。
四门禁闭的厅堂角落紫色轻纱微微动荡，代暮已缓步而至，面色凝重严肃，像是迎接一切挑战的时候到了。
九千回到东城时已是黄昏，二当家只将她丢在城门口就赶马车匆匆走了。
呼呼头昏昏沉沉的，九千只觉浑身无力，只是加快脚步在赶路就令她无比憋闷，甚至窒息，也不知是不是那里的熏香有什么问题，还是那股令人琢磨不透却让人念念不忘的女性的体香，难道真是什么蛊毒不成？
九千这么想着，也行至医馆了。
香妮正在酒楼门口发呆。
“这一整天你到哪儿去了？我从中午就开始等你。”见九千回来，远远的迎了上来，“昨晚你送来的男人可真英俊，连我都多看了好几眼呢，我已经做主让爹免费招待他住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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