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善良，说唐瑛自持武功高强，但伤人太重，还亲自为几个山贼疗伤，怕他们会一命呜呼，没得改过自新的机会。”
清明的述说使九千目光一瞬间迷离了，她想起了自小一起长大，心目中的英雄。“师哥自小就是这样，善良敦厚，虽然不是热情的人，但对任何人都有求必应，哪怕他自己会很为难。”
“嗯。”清明点了点头，不予置评，续道，“待我们三人回来后，那些捕快们才敢上山抓人，所以砚林来时是说要请个大夫过去给那些山贼们医治的，我才会带她去找你。”
“是这样啊。”九千莞尔一笑，“那我还是来对喽。”
“可是他还要交差复命，却被你留在医馆看家？”清明试探着问道，“我刚刚以为你要和他叙旧，才想一个人回来这里，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九千摇着头笑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丢下他和你跑出来吗？”
清明本是望着屋下，此刻收回目光，“你如果想说的话，我负责听。”
“我是害怕。”九千说完深吸了口气，然后抱着双膝，将头埋在臂腕里，“我以前很喜欢砚林，曾向跟随他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只可惜，那只是我的理想，却不可能成为我的生活。”
“为何？”
九千抬起头，“我终究是个漫不经心的傻丫头，成不了快意恩仇的侠女，师傅的弟子不多，但个个优秀非凡，砚林武功卓绝，筱独对医术十分热衷，其他同门也多各有所长，唯独我，样样都好奇，学得五花八门，但没一件是肯用心钻研的，了解彻底的。”
九千顿了顿，又道：“而且砚林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我只是师娘拣来的孤儿，他早晚是要回家，我却没那个资格被他带入家门。师傅心中有如明镜，早一步制止了我，方法就是让砚林提早下山，那之后我们只在师娘的守灵夜上匆匆见过一次而已，已经事隔……三年了。”
九千说完久久沉默，清明呼了一口气，道：“现在呢？你还喜欢他吗？”
九千本在不住整理着石榴衣裙的下摆，闻言顿住手。俄而忽地扑哧一笑，看着清明，“嗯，喜欢。”
清明略迟疑了一下，也笑开了，像是感受到两人的默契般，又很快比划着手势，示意九千小点声音，指指下面。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秋末的夜来得越来越早了，“你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当然了，唐瑛心情很不好，这是他的箫，待晚一点下面的人离开了，我就吹给他听，让他知道我一直在陪着他。”
“听你这样说，我好想念筱哦。”九千眺望着遥远的天际，那是玉铂山的所在，“唐瑛这样像是被冤枉了，一定很辛苦吧。”
“不会，他很好，从以前就是，总比我想象和预期的坚强。”清明安慰道，“更何况，我们还呆过更糟糕的地方。”
“啊？”
“没什么。”清明伸了个懒腰，以箫轻敲九千的头，“天将黑了，饭也没吃，该回去了。”
“天还没黑。”九千执拗的别过头，遂又扫视着下面，发现守卫陆陆续续都疲惫的离开了，“哎，走了，走了，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唐瑛。”
清明摇头，“想去刚刚也可以去的，唐瑛不愿意我下去。”
“那……”九千刚要开口，耳边立刻想起一阵刺耳的声音，“天，清明你在干嘛？快停下！”
压低了声音一把扳下清明手中的箫，“你到底会不会吹啊？太难听了！”
“我只听，没吹过。”清明两手一摊，无辜的看着九千，“真的这么难听吗？”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九千拼命摇头，她从未这么明确的否定一个人。“简直不堪入耳，求求你没学过就别吹了。”
“我看唐瑛吹得很轻松，以为任何人都玩得来。”清明说完又架起个姿势跃跃欲试，被九千一把抢到手里，再不肯还给他。
“姿势倒是很漂亮优雅，只可惜是空架子。”九千无奈的摇头后，有些笨拙的按着按音孔，也未擦试，就将清明吹过的箫孔放到嘴巴上。
简单清新的小调儿随之响起，清明惊讶的紧盯着她的手指，虽然看上去十分僵硬，吹得也并不太悦耳，但好在是首完整可听的曲子，比之刚刚清明的好太多了。
“你居然会吹箫，从未你听说我。”清明夸张的朝九千鼓掌，两只手都快伸到她眼前了。
九千耸耸肩，双手仍紧握着箫，没还给清明，“我会吹只有这一首而已，是……砚林教我的。”
清明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才绽开一个笑容，“他教了你不少本领。”
“我说了只有这一首，再多也没有了。”九千说，“他多才多艺，懂得很多，样样精通，不落人后，又从不骄傲自满……”
“这么好的人”清明抬起手阻止她再说下去，“就在你家里，你还不赶快去见他。”
九千心中忽地一悸，惊奇的看着清明，一些话酝酿在唇边，几欲脱口，最后只落寞一笑，“说得也是，天不早了。”
清明移开目光，单只手张开伸到九千面前，九千将箫轻轻放在他手上。“你看，只要这几个孔都按住，然后照这个顺序 放开，再按住，就是刚刚那个小调儿了。”
九千边说边手把手扳着清明的手指，像教小孩子一样缓慢而温柔，清明始终沉着一张脸，但还是仔细的看着，学着。
“你要在这里守一夜吗？那些山贼什么时候被带回来？”
“这要劳驾问问你的砚林了。”清明挑衅似的扬眉说道。
“什么我的砚……”九千忽然口拙，发现自己甚至不敢说出这句话，“那我走了，你一个人小心。”
清明低头把玩着箫，没有回答。
路再远，也有到头的时候。
更何况，只在同一城中，只隔几条街巷。送别似的，清明在她身后吹起箫，是模仿她刚刚的曲调，竟然心情平静多了。是啊，她认识了新朋友，眼界开了，再也不是过去的九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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