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做朋友还真像不寻常呢。两人无论静或动，看上去都像是画上的翩翩佳公子，留恋凡尘，一番畅游的样子。
只除了，两人沉默时都是心事重重的，眉头总不见舒展。
“师傅还是老样子。”九千摇头叹道。“分不清沉醉还是清醒，偶尔是有些孩子气的。”
伊泽面露异色，仿佛遇到了无解的难题一般。
九千见他的神情，忽然有股冲动想替他解开一切烦忧，永远只露出笑容，“我知道你并不是每次来都是找师傅，你喜欢和我们在一起吗？”
“当然，当然……”伊泽先是脱口而出，而后又若有所思。“今晚我能留在这里等他回来吗？”
“可以呀。”九千耸肩一笑，那腔调仿佛在嗔怪伊泽太过客气了。“今晚不是说好大家留下来吃完饭的吗。”
几声轻咳介入了两人的交谈，清明的身影遮住了一部分晚霞的光，屋子里更显阴暗了。
“你们在说什么？”语气里有些微的不悦，脸也板平着。
九千与伊泽互看一眼，同时发现他们的姿态十分暧昧，像是一对情人在悄悄咬耳朵。实际上，他们都曾不止一次见过香妮和曲宾庭这个样子，着实不陌生，也难怪清明此时怪异的盯着他们。
“没说什么。”九千率先走入正堂，狭小的过道里与清明擦身而过，一脸不屑解释的样子。“日头落得一天比一天早，今天人齐，上门歇业，咱们吃晚饭了。”
晚饭用罢，喝酒赏月。
每每这个时刻，香妮和曲宾庭都会坐在院落一隅，离众人较远的地方说悄悄话；伊泽则端坐在石桌旁，仰着头不知真的在赏月还是在发呆；唐瑛总会跳上最爱的屋顶，或吹笛，或睡觉。此时筱筱已回了屋子继续钻研医书。
九千哪里都加入不了，忽然心思又起，想到近日来看得无数奇闻异事，只是毫无收获。清明今天又送来了书，可她也不报希望了。
抬头看他，一脸郁闷相，谁也不搭理，一杯接一杯的喝闷酒。
唐瑛忽地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他轻功本是极好，落地无声，偏今天沉闷的踏在石板院落里，惊得所有人都朝他看了一眼。
“唐瑛，想不到你笛子吹得这般好，真是多才多艺。”伊泽不无赞赏的说着，顺势替他倒了一杯酒。
唐瑛听了露出平淡的笑，接过酒一饮而尽，道：“这是我唯一能玩儿的东西了。”
几个人里，除了清明九千和筱筱外，尚无人知晓唐瑛有目疾。伊泽听不出内里的含义，自然诧异，只是见唐瑛无意加以解释，也不追问，继续仰头望月。
九千在旁冷眼看着，没有插话，却更多的被伊泽的身影吸引了目光。她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到伊泽的那日，他一个人倚在窗边，仰头望着无星无月的漆黑夜幕。
苍白黯淡。
忽地房门被一脚踢开，筱筱沉着面孔走了出来，一把抢过清明手中的酒壶和酒杯，自斟自饮，一连三四杯下了肚。
那边早已被曲宾庭一首接一首的情诗听得晕头转向的香妮，见好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得牵着情人的袖子走过来关心。“筱，怎了？”
九千反倒没有疑虑，近日来能搅扰到筱的情绪的，唯有毫无所获的结果了。“等我回了山上，把师娘藏在书阁里专治疑难杂症的书找来，叫乌玉给你送来，只要你看得下去就好。”
此话一出，九千忽感到暗里几道光芒隐现，骨子里微微一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回头，不出所料是清明和唐瑛匆忙躲闪止的眼神。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瞧得她背上窜过一股寒气。
筱筱则难得的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欲言又止。
“我困了，先回去了。”唐瑛僵硬的将笛子收进怀中，没了一贯的灵动。
清明见状也起了身，朝各人一点头，随径自大步离去的唐瑛也出了门。地上拉出两人长长的影子，一前一后，没有交流，看上去更像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沉默着作伴。
香妮和曲宾庭面面相觑，互望对方的一霎脸上又浮现那含情脉脉的浅笑，于是牵着手也走了，只是那步伐更像是奔赴坟墓般的无奈，九千知道客栈里香老板一定板着脸在等着训话。
原本就各怀各愁的样子众人已散得只剩三个，九千眷恋的看了一眼石桌上龙飞凤舞的字迹，莞尔一笑，不为看时辰只为看那字迹。
只是，她刻意忽略自己这微小举动的用意。
筱筱原本僵直的身影站在原地，酒已倒空了，姿势也没有变过。呆立良久后，她将酒杯扔在地上摔个粉碎，然后气鼓鼓的回了屋子。
“筱在钻研医书，遇到瓶颈，是会这样的。”九千随口扯出一个籍口，一时间觉得对伊泽撒谎很好玩儿似的。“我来收拾，你……还要等师傅吗，不如等他回来，我说你要求诊，明天他一定会等你的。”
伊泽不无尴尬的看着一地碎片和紧闭的房门，似是也觉得两个姑娘家不方便留他到半夜，于是也告辞了。
油灯仍点亮着，房间里能听到小小的酣声。
九千和筱筱都没有睡，两人在床的中间杂码放着一大堆书，一半是筱筱的医书，一半是九千的图志。
此时，两人都窝在被子里埋头苦读。
忽然，九千转过身，叫了筱筱一声。
筱筱猛地回头，怒瞪着九千，“你吓了我一跳，不是说了别打扰我。”
“抱歉抱歉，我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九千其实也被筱筱猛回头的样子吓到了，平躺下抚着胸口说，“我看到一个故事，说的是……”
“我没兴趣听你的故事。”筱筱不耐烦的打断她，正欲翻身，被九千拉住。
“你先听我说完嘛。”九千赔着笑脸，道：“我看到一个故事，在离我们很远的一些国度，它们会因为一些邪恶的宗教条例而做出疯狂的事来，其中就包括爹娘把自己亲生的婴儿毒杀活埋或毁容……”
“太残忍了，你干嘛要看这些？”筱筱再一次打断九千，脸上表情十分不忍。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九千耐心的说，“我是在想，唐瑛目疾的症状你遍寻医书都找不到，有没有想过其他旁门左道的可能？”
筱筱皱眉，无奈的摇头，“我怎么可能没想过是毒，只是用毒解毒的医书我读的也不比医书少，只是一无所获。”
“非也非也，筱你不妨将想法再放广一些，拓展一些。”九千似是启发着筱，并没有直接了当的说明自己的想法。“那些爹娘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他们遵守着一些什么……”
筱筱若有所思的沉吟，未几恍然大悟的长大眼睛，“你是说……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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