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锅来喽”香妮拎着一个水缸口那么大的铁锅晃晃悠悠的进门，门口的风铃还在叮当作响，她却一下被屋子里凝重的氛围给冻住了，“咦，你们都怎么了？”
“不是铜锅么？”九千趁机岔开话题，让气氛“暖”起来。
“铜锅被客人用了，就剩这个了。”
“铁锅是用来炖大鹅的，不是涮羊肉的。”
“那就炖大鹅好了。”香妮耸耸肩，无所谓地把锅往地上一甩，“重死了！”
九千翻了个白眼，“大鹅呢？”
“后院抓只喽。”香家客栈有许多家禽，就放养在客栈和玉铂医馆相连的后院那条小河边。
“好了好了好了！”九千摇摇头，服了她的表情，从地上拎起铁锅，“铁锅就铁锅吧，我还没杀过生了。”九千讲这话时，清明目光中闪烁着什么，转瞬即逝。
“哎，刚刚谁来看医？”清明似乎也是觉得气氛太糟，主动找话题。
“一个姑娘。”
“什么样的姑娘？”
“很美。”九千说。
“很凶。”香妮说。
“很怪。”筱筱也说话了，她的腔调仍很淡定，仿佛刚刚的那番对话没有发生过。
清明假声轻咳一声，“什么病呢？”
“内伤，心肺。”九千说完一顿，思忖道，“说起来，和我最初遇到你时你身上的内伤差不多。一个斯斯文文的姑娘家，步伐动作声音都不像是会武功的。”
清明倏地变了脸色，目光凌厉起来，“那她还说了什么？”
“问这么多，你认识她？”香妮有点不耐烦了，催促着吃饭，她很不喜欢刚刚的姑娘，是以也不愿意听，径自从九千手里抢过铁锅，去做饭了。
九千睨了他一眼，“为什么问，难道你不是一直在上面听？”
清明苦笑，“我刚来就被你们发现了。”
“没发现，你就走了？”
清明沉默。
砰！九千沉了口气，拍下桌子，发泄一般，“以后来找我也好，看我也罢，拜托您走正门。”
清明皱了皱眉，“你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九千冷冷一笑，“吉祥戏班么？怕他们？”
“不，可能还有别的事。”
“没发生的事，何必自己吓自己？”
“一旦发生就来不及了。”
“我不怕！”九千腾地站了起来，目光定定地看着清明，“如果只是因为和你来往我会遇到危险，那我也不怕继续和你来往。”九千似宣告，似明白，这一种立场，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清明说不感动是假的，然而，他知道九千是不知才无畏，可他不能这么自己骗自己。逃避不了的事，他也不会去硬碰硬，“我走了。”
“什么？”九千一怔，“喂，你闹什么别扭？不是留下来吃饭么？我……等吃了饭再帮你看看伤。”九千是大方随和的江湖姑娘，不拘小节，也并不像筱筱，她并不介意被清明或是身边其他人一下洞悉了心事。
只不过，她现在还模糊不清，不明白这赤裸裸的关切是赤裸裸的爱慕。
面对九千的关心，清明既感到自己的幼稚，又更怕会连累到她。于是，什么也没说，抬步就朝门口走。
“你回来！”九千跟在后面，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是不是脑子也坏掉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这么阴阳怪气，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衙门的千金大小姐了！”
“放开我！”清明一下挣脱她的拉扯，弄得吊檐风铃响得更欢。又是大门口，又是风铃声，又是争吵，清明心中一阵恐慌，生怕下一秒一个飞箭就射过来了，不知落到谁身上，到时他想帮她挡都来不及。于是，烦燥地朝前走了两步，背对着九千，目光灼灼地注意着每一个刻意的角落，只不过，此时心里忙乱的他，看哪里都可疑就是了。
“你一个姑娘家，在门口和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你…”九千不想他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气结，也无言以对。周围有经过的百姓，也有邻居，还有旁边香家客栈的住客，自然是被这高声又毫不留情的话吸引，探头八卦地看这里。更多的，自然是听清楚了，看看被清明吼的那个不知羞耻的姑娘家到底是谁。
“还不进去，别跟着我了！”清明还是没回头，背影看上去带着嫌恶，“以后也别去西城了，我不想见到你。”
他说完，并不等九千回答，径自朝西走去，留下九千一个人在门口，呆若木鸡。
头顶欢乐的风铃声仍在响着，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被人如此贬损在自家的门口，她感到无地自容。立在门口，甚至感到周遭有千千万万刺目的眼光在看着她。她想进屋，都感到身体僵硬的不听使唤了。
“哎呀，小小，不许偷鱼”筱筱从身后，边跑边追边与她擦身而过，“喂，你还愣着干什么？进去给香妮帮忙啊，我去抓小小。”
“……唔。”望着筱筱跑掉的身影，九千一下像被人从魔咒中解救出来一般，身体四肢的感觉都找回来了。
她知道筱筱是在替她解围，于是轻轻舒了口气，转身进屋了。
黑夜。
筱筱吹熄了桌上的最后一丝残喘的烛火，搓着手上了床，钻进九千替她撩开一角的被窝里。
“喵呜”小小撒娇轻叫了一声。
“嘘，小小别闹，你已经不怕黑了，今天不能抱，乖乖睡觉。”筱筱安抚着大花橘小猫一番，便平躺在床上，眼睛已适应了黑暗，她望着房梁，“嘿，睡了？”
“睡着了。”
“滚！睡着了还说话？”筱筱笑着蠕动身体，拱了九千一下，旋即又静悄悄的了，“哎，你说……”
“说什么？”九千把被子卷成春卷，头也蒙起来了，闷声闷起地问。
“他说的是真的么？”
“谁？哪句？”
“还有谁？”筱筱声音平淡的很，“清明。”
“他就是个骗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每次都可以把自己之前说过的推翻掉。他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考虑真假。”
“真的么？”
“假的啊，都是假的。”九千像是在发泄地想说清明地坏话，与筱筱的平淡中暗涌波动丝毫不同。九千很快反应过来了，也像刚刚一样拱了筱筱一下，“你指的是唐瑛的事？”
“嗯。”
“筱筱，唉……”九千忽然叹了口气，然后幽幽地道，“也许，我们和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既然相遇了，就是缘分。”筱筱说，说着如此感性的话，她的腔调平平淡淡，像在读剑谱，“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分离……”
“有缘，有缘！”九千心上一抖，那种不祥的预感又浮上来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你想干什么呢？”
筱筱沉默了片刻，悻悻地道，“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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