腋下架着双拐，李磊穿着蓝条纹的肥大棉布病号服，步履艰难，一步步挪向医院后面的花园。路上人来人往，病恹恹的居多，没有谁刻意注意这样一个人。在医院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病人都有，对于打着石膏，拄着拐杖的人太常见，他这胡子拉茬一脸憔悴的模样并没有引起几个人关注，同情的眼神倒也收了一些，漠视的其实更多。
正好——
他真的很想象鸵鸟一样，将头深深扎进看不见的黑暗里，假装自己透明。幻想时光倒流，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周围朋友哥儿们都认为自己是讲义气值得交的人物，有个头疼脑热，嘘寒问暖的电话便是应接不暇，如今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少有人来。
一个人怀揣着无限心事坐在了树下的木椅上，伸手自兜中掏出了烟，点了一支吸了起来。
吸得急了，一口呛进了肺子里，禁不住咳咳地咳嗽出来。
矿泉水递了过来。“喝点吧！”
梁子的手伸了过来，瓶盖已经拧开。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李磊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大口。
“今天不忙，我来看看你。走吧，护士说你打完针了，出去吃饭。”梁子心里微微叹口气，手伸了过去想搀扶，想了想又缩了回来。
男人——总是不愿意在同类面前服软。
“好——”李磊的声音黯淡，拄着双拐随着梁子向停车场走去。
梁子走的极慢，配合着李磊的步子。
“想吃什么？”
“食间！”
梁子的脚停了一下，随即重重点点头。“好！”
“哇，真热爱生活！”一个初来乍到不会察言观色的小服务员看见客人居然拄着拐杖来吃饭，几乎是惊呼了一声。
“闭嘴，找死啊你！”边上的服务员低声喝斥一句。
“拄着拐还来吃饭……一会儿抱怨咱们饭店路不平。”
“傻啊——你！”不等小服务员继续说下去，早被边上的人给了一杵子，吓的不敢再胡说八道。
声音虽然不大，只是李磊近来不再饮酒，又病了这么久，异常的敏感，脸色一阵灰一阵白，嘴角抽搐几下，颓丧了起来。
梁子想着他的自尊心，只好假装没看见，依梁子本想找个一楼的包间，不料李磊说了两个字：翠微。
“来壶茶吧，你病着，不能喝酒。”
“碧螺春吧。”李磊张口说道，嘴角动了动，没有笑出来。
梁子看了一眼，想骂一句忍住了。
“咳——”李磊深深叹了口气。“混到今天这份儿上，让人看笑话了。”
“三起三落，刘欢不是唱得好。”
“从头再来，从头再来，嗬嗬……”李磊笑的有些凄凉。“说的容易。”
“年轻，这就是资本，你还有经验呢。”梁子也是郁闷，点了几个菜，两人沉闷地吃了起来。
梁子最大的优点——心软！
最大的缺点——心软。
他见不得人落魄倒霉，本来就对李磊十分厌烦，加之对恨李磊入骨的青青惧了三分，几乎已经不同李磊联系。可是听说李磊出了事，还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医院，强子麻杆几个人也接到电话急忙赶到了医院。哥几个一商议，知道李磊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腰包不鼓，便大家一起凑钱将住院费交了。
今天又看李磊胡子拉碴的一副窝囊样，心里居然不是滋味。
“我接二连三的倒霉，看笑话的多。”李磊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没人看你笑话，想多了。”
“如果——如果——”李磊的眼睛盯着茶杯，眼睛坠入了虚空，曾经的一段日子缓缓流入了脑海，记忆开了一个口子。
“昨天夜里你怎么不接电话？”林茜的声音里夹着一丝嗔怪。“昨天我跟我叔说了我的想法，他很支持。还说如果有大型项目，就挂靠在他那，管理费只收百分之一。机具，设备，库房，一概免费提供，不收租金。”
“真的？”心头一喜，李磊的声音轻柔起来。无意中回头，似乎看见陈曦在客厅的窗前站着，目送他离开。“晚上有时间没？我请你——”
“好啊！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不散不见，见了便不能再散。
他凭借自己敏锐的嗅觉已经感觉到了林茜对自己有点意思。心中一动，只觉天际撕开一线白光，机会自天而降。
“那找个僻静地方。”
街上华灯初上，瑞雪纷纷，酒店里春意盎然，李磊和林茜坐在包间里举杯共饮。
“知道为什么这么急着找你？”林茜一仰脖，一杯啤酒干了。
“你手里有项目。”李磊放下空杯，咧嘴笑了。
“我叔叔手里现在就有个项目，不大，但是造价怎么也有二百来万。他不想给公司了，我跟他说我做。跑前期我行，具体施工我是外行。嗯？”林茜目不转睛的看着李磊，含义自在其中。
“机会难得，当然接啊。”
“我叔叔只要8%，余下的咱们利润五五分成，这个条件你还满意？”
“初次合作，这工程是你接的。你六我四，总不能让你吃亏。”李磊笑着举起了手里的杯子。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只玻璃杯不停的碰在一起，酒精的作用下，两人越来越兴奋，商议着未来的合作。
“诶呀！”林茜拉开皮包，这才叫了一声。“那项目的资料带来了，合同没带来，忘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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