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孟晚歌的眸子黯了一黯。
她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的。原本在这个世界上，唯独两个人才让她算是有所牵挂。
其一，就是“天机老人”范通。
她本以为在这个世界上，范通将她收留进了“天机阁”，是给了她一个姓，一个名，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在。
她甚至一度都以为“天机阁”是那范通一手所创。
可如今呢？
皇甫渊摆在她面前的事实，是清冷如她都无法忽视的，毕竟那桩桩件件都牵连着她如今这具身子的骨肉血脉，每每当她想要自欺欺人地背离，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抽痛。
可是，就算她正视了这融在骨血里的心痛，当她站到了范通的对立面，难道她的心就不会痛了么？
其二，就是自她五岁那一年，由范通带到她身边的莺儿。无论在外血雨腥风的江湖里莺儿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可在她身边，莺儿终究是那个嘴快心直的小丫头。
她和范通的对立，似乎……容不得她选，那么她和莺儿之间呢？似乎又好像是轮不到她来选……
所以，她怕了……
这种对立，若再来一次，她可真没有把握自己还能承受得住。
“你可知，我和我三哥是何故才有着兄弟之情的么？”
女子眼底的伤痛落进皇甫渊的眼底，他沉吟再三，虽是没有正面回答孟晚歌方才之问，却是吐出了另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孟晚歌并非是好奇心甚重的人，但是忽听见皇甫朗收起了所有的顽劣之色，以如此肃穆的神色瞧着她，又突然提到了皇甫朗，却还是不自主地应了一个单音：“嗯。”
她看了皇甫渊一眼，忽觉他脸上的表情竟让她此时烦乱的心有些定了下来，这才继续接了一句：“不知。”
孟晚歌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倒是想起了当初由“天机阁”送来的他二人的卷宗，这上边所记载的关于这二人的事都甚少，如今想来，倒是不知是那“天机阁”真的探查不到，还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心中有了此疑惑，她才隐隐又多了些兴趣。
“三哥七岁那年，他的生母愉妃去世后就被带去了皇后身边，而我，自出生起，就由太后亲自带在身边。”皇甫渊缓缓开了口，似乎没多说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有些艰难的事。
“嗯。宫闱多诡谲，以你二人的年纪，在这宫里无依无靠的确不易。”
“是啊，两个皇子被困在冷宫的枯井里，整整两天两夜，没把小命交代在那里，的确可说是不容易了。”
皇甫渊叹了一声，似是想到了当年往事，清俊的容颜染了霜色，那隔间内的采光本就不佳，如今男子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一张脸一半似乎就落进了阴影里。
孟晚歌凝神看了一眼，对面男子的脸上落了斑驳，一时间有些看不清此时那张脸上是如何的表情。
她正想再看，皇甫渊却调回了视线。下意识地，孟晚歌便不敢再去看了，本只是受了皇甫渊语气中的悲凉之气的影响，这才凝神瞧了他一眼。
可不知为何，见皇甫渊调转目光，她居然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心虚，就好似一个孩童偷吃糖果被当场抓包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红没红，但是整个身子都一下子烫得不行。
却听皇甫渊继续说道：“其实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骗到那枯井里的了，更是没有想到落到井里不多时，还会下来一个和我一样的倒霉鬼。”
听他的声音似乎是有些陷入回忆之中了，并没有注意到孟晚歌此时有些窘迫之态，她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心神。
对面的皇甫渊却突然轻笑了一声：“说来也是好笑，我二人在井里还没说上一个字，倒是先动手打了一架，打完了才发现，我们不但是同父异母的嫡亲兄弟，还是一样被丢进枯井的落难皇子。”
皇甫渊停住了话头，又有些肆意地笑出了声，等笑声停住了，这才问了一句：“你说，这事情可笑不可笑？”
他问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却是没有半点看玩笑的意思，反而带着中让人窒息的压抑。
孟晚歌没有回答，却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她有些无法想象，两个孩童当时被困枯井之下，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她更是没有办法将那两个孩子和她目前所认识的皇甫两兄弟联系起来。
“那……那你们后来又是如何脱困的？”见皇甫渊许久都没有再说话，她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大概是因为打了一架吧，倒是因祸得福了，那时候已经入了深秋，按说这枯井底甚冷，倒是这一活动了筋骨，身子反而暖和了不少。”
这话其实并算不得是在回答孟晚歌之问。
女子动了动嘴唇，目光闪了又闪，也终究没有出言揭穿他言辞间显而易见的漏洞。
运动之时，人固然可以周身发热，趋避寒气，可是远动之后，那身上的热气自然散发的也就更加快了。
她可不信，两个连半大小孩都还算不上的孩子，还有这体力在那枯井里整整打上个两天两夜。
看得出来，对当年之事，皇甫渊虽是主动提起的，可很显然，他也并不十分愿意去做回想。
这些事，与他来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吧。
孟晚歌的性子虽是冷漠淡然，但是这揭人疮疤的事儿，她自也是不会做的。当然，这潜意识里还有一层。她尤记得那和李璃那日交浅言深之感，总觉得自己会莫名就有些心虚，就好像欠了别人什么似的。
这感觉对着李璃，她还能自遣，若是对皇甫渊也是这般感觉，只怕她心里就会越发膈应得难受了吧。
“看不出来，你们那个年岁，倒都有些傲骨傲气了，一言不合动气手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不过也奇了，都是皇子，再怎么素日里总该是见过的吧？”
也不待皇甫渊再说什么，孟晚歌倒是第一次主动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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