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陆]
阳春书院忽地来了一名贵客,此人来自一个叫做孤川的地方,自称为孤川太子,本名为应霁明。他在一次政变之中被迫远走他乡,来到云中洲寻找志同道合之辈。
实在很巧,归台君孜孜不倦地查岗,还真有这么一天,让长阳对一个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他与应霁明初见之日便在静室中促膝长谈,谈了一整夜。长夜漫漫,只有他们两人面对面交谈,既不用纸笔,也无任何酒乐助兴,竟然就聊得不辨日夜,聊到东窗既白。
窗外的日光斩开晨云,从爬满露水的窗台望出去,院中的迷雾如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地拨开,长阳的世界亦是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长兮却不喜欢这位孤川太子。
或许是因为他向来狭隘,心中只有自己的那点小爱,也总是凭着直觉生存,他总觉得应霁明厚厚的斗篷底下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再加上他鼻梁上有一道刀疤,看上去就不像好人。不像长阳人如其名,真如不朽青阳,这位孤川太子给人的感觉阴冷潮湿,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爬行动物,一时的退让不过是为了成就他日宏图。
然而比起他的不喜欢,归台君对于应霁明更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他十分忌惮这位藏头露尾的敌人,总是一刻不停地跟着长阳,生怕放他们两人独处,弄得长阳尴尬不已。
连长兮也看不下去,或许是自己痛得彻底,看归台君如此求而不得终究于心不忍,一次忍不住劝他,“哥哥对他并不是那种感情。”
归台君却不领他的情,反唇相讥道,“你怎么还不回凌霄秘境?”
长兮的丑闻传遍了云中洲,也给长阳惹来不少非议,归台君恨不得他这个污点早日消失,自然是再正常不过。
“我要走的,很快就走了。”他不是为了他的阿归才绊住了脚步,而是舍不得长阳。长阳实在太好了,他回去之后又只能在冰湖中看着他,他的哥哥再也无法摸着他的头发,也再也无法拥抱他,他舍不得。
何况应霁明这位不速之客没来由让他放心不下,想再观察些时日。
话不投机,归台君转身离去,长兮却最后一次自取其辱,十分平静地问他,“归台君,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哪里不够好,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努力,你也不可能喜欢上我?”
他本不期待归台君回答,他向来不愿多费唇舌。
可归台君却破天荒地站住了,可能是见他终于准备走,语气竟也流露出几分温柔,“你没有什么地方不好。你回去吧,回去之后……一切都会好的。好好活下去……都会好的。”
他的语气淡淡,像一阵轻风吹过,长兮的心中确实也不再起涟漪了。
不知是他痛得麻木了,还是真的要放下了。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古怪的念头划过脑中,长兮未经思考便问道,“归台君,你那么爱哥哥,难道就没有想过——谶语说我们兄弟注定相生相克,那么最简单的一个破解之法就是杀了我,只要我死了,哥哥就能百岁无忧……”
他只是想想而已,也不过随口一说,怎料归台君却猛地转过头来,虎目圆睁冲他走来。
他不敢再说下去。
归台君的神情实在太过可怖,刹那间长兮都以为他是真的要杀了他。
归台君狠狠攥住长兮的衣襟把他提起来,暴怒骂道,“你在想些什么?!你……你真是愚不可及,无可救药!”
长兮瞳孔震颤,无措地望进他的双眼。
他死了又怎么样呢?根本无关痛痒,为什么他要如此暴怒。
归台君身躯颤抖,良久才将他放下,压抑着怒气说道,“不准再想这种傻事,也不准再与任何人说这种混账话。你……你死了,有没有想过爱你的人怎么办……长阳怎么办?!”
长兮如同挨了一记重锤,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盖在他头上,盖住了他的眼睛。他视野一片昏暗,只听得归台君叹道,“……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回去,回到你师父身边,他会保护你。”
可他听不到。
他呆呆地立在院中,在风中沾湿了露,结成了霜,整个人冷得瑟瑟发抖,却无力挪动半步。
你死了,长阳怎么办。
一只寒鸦突兀地啼了一声,吓得他回了魂,吃吃地笑了起来。
他感慨地搓了搓手臂,“归台君还真的是……很爱哥哥啊。”
很奇怪,长兮的一生好像总是事与愿违。他一意孤行想要下山时,师父百般阻拦;待他下了山找到阿归,又已物是人非;眼下他想回山上去,却因为种种原因总是不得成行。
他到阳春书院的一年多以来也读了一些书籍,虽然与长阳仍不可同日而语,对于凡间事事也算有了个模糊的概念。
遇见应霁明后不久,长阳便在一次仙门大会中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云中洲仙首。虽然他年纪尚轻,但修为、才学、人品样样出众,又有阳春书院做他的靠山,倒也没激起什么非议。
长兮开始与长阳意见相左是在几日之后,长阳宣布要倾众家之力将宛州海上一片孤岛扶上九霄,并命其为云天宫。
长兮实在不明白,为何要花费这样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做这件事,何况这并非人间帝王建造宫殿,一旦建成便可百岁无忧,如果真要让这座岛漂浮在天上,从今往后的日日夜夜都将消耗无穷无尽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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