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楠很难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
什么原则，什么对错，张天师的训诫和姜医生的嘱托……他愿意和钟乐一起下山根本不是为了现在这样。
钟乐明朗的笑容此刻只令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张知楠说：“如果你没有跟来就好了。”
他在后悔。钟乐心想，他那么努力不愿意拖后腿，到头来却仍是徒劳。
钟乐感觉肩膀更痛了。
他不是吃力不讨好的性格，如果只是给张知楠添乱，他倒也不会如此豁出性命去表现自己，只是呆在张知楠身边，深入任何驱鬼除邪的过程，他始终都会是个逃不掉的活靶子，总不能次次都像个废物一样由着张知楠来保护吧？那样太窝囊了，钟乐宁愿死也不要这么难看、这么不体面。其实他已经进步不少了，并非次次都在坐以待毙，是在将自己的特质和张知楠的道术一起纳入行动考量的，只是这终归需要一个过程……虽然和张知楠比起来，永远都望尘莫及。
钟乐最终还是没敢问张知楠是不是后悔了。
不过在这天之后，两人似乎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既然无法避免，那么就只好想办法将伤害降到最低。
过去总是单枪匹马独自行动的张知楠开始配合钟乐，尽管因为他并不擅长保护别人总还是难免会受伤，但相较于互相怄气时候的触目惊心，现在都只是无伤大雅的皮外伤。
钟乐猜测他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或许不会这么狼狈，但他还是着了魔似的舍不得走。
期间，张天师从来没有联系过张知楠，钟乐也不是不能理解，大抵对张天师而言，张知楠就好像一个长于驱鬼的‘优秀作品’。王为照例发了不少废话过来，钟乐懒得一一查看；姜医生倒是骚扰过钟乐，对张知楠则是问他情况如何适不适应，钟乐仗着张知楠操作不来，代为回复了一句‘一切顺利’，又做贼心虚地偷偷把聊天记录都删光了。
任务都是钟乐在接，张知楠恢复好了之后来者不拒，不过或许是顾忌着钟乐，没有如姜医生所说的那样十分豪迈地要‘全都选了’。
他们一起走了不少地方，张知楠是不管驱鬼除魔之外的凡尘琐事的，也从不讲报酬，不会因为去的穷乡僻壤就嫌弃，也不会因为大户人家巧舌如簧就优待，全都一视同仁。
张知楠从来都是令人有距离感的，这点毋庸置疑，也一直没有变过，钟乐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机会，他现在左右豁出去了，勇得很，也莽得很。
任务完成得顺利，偶尔盛情难却，时间又晚了，他们也会留下来随便吃点东西。钟乐和张知楠有几天没好好说话了，借着气氛说是要和他小酌几杯，张知楠面前是一壶浓茶，闻言便说没喝过。
“你都成年了，还有那些清规戒律啊？”
钟乐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月光洒在里面就是揉碎的星辰，还没开始喝，就似乎已经醺然。
张知楠看了他一会儿，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反对。
酒过三巡，结果提议的人自己先醉了，摇摇晃晃地挂在张知楠身上，张知楠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听他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你说你这死心眼，我又不是只在添乱，有我帮你有什么不好？”
张知楠的喉结滚了又滚，到底也没说出话来。
“……我总得和你在一起啊。”钟乐说得理直气壮，“除非能把我的八字或者你的八字变了，要么你不做天师了？想开点不要那么严肃，我受伤一会儿就没事了，好得快还不会死，总好过你受伤，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脸颊上刚才还有道血口子，这会儿已经不见踪影了，更显得面容似玉，眉目如画。
半晌，张知楠才道：“根本不是。”
他想说你说得不对，久久却不知如何反驳钟乐的歪理，也没留神钟乐靠着他的肩膀，竟已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一片乌云飘过来，连着月光和张知楠的声音，一并掩到了沉沉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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