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校方在大礼堂召开了新生大会。
陆空青到的时候人还不多，他随便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脑子里搅着一团浆糊似的黏糊糊、混沌沌的，理不清刚才发生的事是个什么状况。
过了好一会儿，新生都来的差不多了，宋凛如才着急忙慌地踩着点儿赶过来。
他尚还喘着粗气地坐下来，头一歪亲昵地枕在陆空青的肩膀上絮絮叨叨地和陆空青唠着闲话。
陆空青还没有反应过来，耳朵里头只有嗡嗡的轰鸣声，他没法搭上宋凛如的话茬，只得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宋凛如的背给他顺气儿，让自己的闷声不吭显得没有那么刻意。
“嘁。”背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嗤笑。
陆空青转过头去看，是沈亭北。
那人懒散地靠着椅背，要歪不歪着脑袋斜暼着他，棱角凌厉的脸上尽是轻蔑。
陆空青眉头一皱，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哪儿有必要和不想干的人多说，他抿抿嘴，回过头去不再理会。
沈亭北换了个姿势掏出放在兜里的手机，翻出相册里面那张他偷拍的锁屏，是笑得又纯又软的陆空青。
偷拍这张相片后他就没少翻出来看，那份纯粹的欢喜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窥探，刺破冷硬的屏幕，湿润而温热地黏在他手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林淮渝和他都是肮脏发臭的烂胚，凭什么他烂在骨头缝里都没个人会来收尸，林淮渝就能揣着澄澈的痴情洗得一身干净。
愤怒、恐惧还有……眼红，捎带着一些连他自己都琢磨不透的情绪杂律杂糅在一块儿撇不清楚。
而后沈氏夫妇要求他回国念书，问他想去什么大学，他想起那张棉花糖似的甜软的笑靥，不知道怀揣着什么心思，脱口而出就是M大。
沈亭北想着是一个学校总能遇到，他不知道到时候能做些什么，但是总得做些什么，可他没想到的是陆空青居然刚好就是和他一个寝室。
没有到时候，他还没来得及做任何打算就骤然撞上了一个和他的想象截然不同的陆空青。
棉花糖不是棉花糖，是冰渣裹的青梅果，冷硬而酸涩，不甜不软不痴情，余情未了念念不忘，却还能却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窝在另一个人怀里嘘寒问暖。
这一幕要是叫林淮渝瞧见，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疯吧。
沈亭北举着手机来回翻转着合适的拍摄角度，相机的画面停在陆空青低头露出的粉色耳尖，黑色的碎发垂耷着，看着又甜又软。
他的指尖顿在拍摄键上面，终是没有按下去，他有些烦躁地关上手机揣回兜里，换了只手撑着脑袋看向主席台，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很快，礼堂就坐满了人。
校长上台讲了几句话，无非是些陈词滥调，收到一阵零零散散的掌声后就下去了。
而后上来的是一个面目清俊的男人，台下霎时掌声雷动。
男人的声音很是悦耳，像春日煦风拂过的潺潺的溪流，温润且鲜活。
他说：“大家好，我是本届的学生会会长，沈山南。”
沈亭北有些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以后面容扭曲地又是一声嗤笑，“虚伪。”
陆空青没有再回头看，心底却唾弃道沈亭北的脾气和他的人没差，烂透。
沈山南的宣讲临近结束的时候，宋凛如就起身离开了位子，不紧不慢地走向主席台，接着就听到校长介绍道：“下面有请新生代表宋凛如。”
陆空青看着宋凛如的背影远去，在主席台的聚光灯下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绵绵的金光。
他看着看着就不禁低下脑袋不敢再看，强烈的羞愧和不安敲打着他的脊椎。
宋凛如是万丈光，他是一身锈，倘使不是和他这样的人搅和在一块儿，宋凛如的将来又会是什么样呢？
左右不会比现在差。
宋凛如宣讲的时候更是掌声轰鸣，一届新生竟是不输前面积威已久的沈山南。
宋凛如宣讲完，校长紧接着又囫囵总结了若干，新生大会总算是结束了。
宋凛如下台以后没有立刻回来，而是站在一旁沈山南谈论些什么，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陆空青，而后带着沈山南向陆空青这里走来。
“阿青，这是沈山南，沈学长。”宋凛如介绍道。
“沈学长好。”陆空青近看沈山南，总觉得这人他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看着有些面熟。
“陆学弟你好，我翻阅过你的档案，我觉得你很适合接触学生会的工作，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参加呢？”
“没有。”陆空青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
M大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名校，能被录取的不是高官富商、名门望族的子孙，就是前途无量的寒门子弟，俨然就是将来半个的上层圈。
有野心又聪明的人会早早就在学校建立起往后的交际纽带，学生会和各大学校组织就是能快速累积人脉网络的杨康大道。
他知道宋凛如是想拉他一把，但他压根就不想趟这趟浑水，他的身份已叫他满身泥泞，硬要跻身往富贵圈里钻只会叫他觉得难堪。
沈山南没想到陆空青会当面直接拒绝他，甚至连个得体的由头都不找，一时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勉强地挤出一点笑意劝道：“学弟，你再想想，学生会……”
“我说了我不要！”陆空青烦躁地皱紧眉头，眉宇横着冷硬的厌烦。
沈山南和善的笑容僵在脸上，面色难看地迅速阴沉下去，他狠狠地咬着牙，直想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学弟好好教训一番。
宋凛如掩着嘴咳嗽了两声，装作不经意地侧过身子，挡住沈山南有些怨毒的视线。
“学长，刚才你不是说还有一些事情要找我聊吗，可别耽搁了。”
沈山南眼底阴沉地看着宋凛如镇静的面色，良久才面色稍缓，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点头回应道：“好。”
宋凛如转身轻轻捏捏陆空青手掌的**，有些嗔怪陆空青任性地不给沈山南面子，闹得所有人面上都不好看。
陆空青心知肚明地抿抿嘴，示软地拉着宋凛如的小手指勾了勾，“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走也没关系。”
“那你路上小心。”
“嗯。”陆空青乖顺地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从头到尾都站在一旁的沈亭北嘴角微弯弯，甚是嘲讽地一瞥沈山南，也朝门口走去。
沈山南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底却暗暗地有些怀疑陆空青与沈亭北是不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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